“我们昨天晚上就应该把秘密带回去的。”临东空张着双眼，“用哭用闹也应该把她带回去的。”
他们昨晚赶过来的时候，只是用蜡烛轻轻一照，就看到了稻草上焦黑的段雅君，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奇怪的生物抢了段雅君的地盘，可是再仔细打量了一眼，他们就看到了段雅君那身奇怪但是熟悉的衣服，然后，他们就看清了段雅君皴裂黝黑的脸，以及那几乎将稻草全部浸湿的血液。
临溪挨在临东身边坐着，低头看着段雅君发呆。
流宁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山洞内只有临东说话的声音。
“临东。”抬手拉住还在重复说着那句话的临东，流宁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秘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临东看向流宁，“我们还能怎么办？”
抬头对上临东空洞的双眼，流宁用力攥了攥临东的手腕，“我们把秘密送回去吧。”
“？”临东茫然了一瞬，“送回去？”
流宁看了另一边的临溪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头，“把秘密送回去。”
猛地挣开流宁的手，临东皱眉，“你想把秘密丢走吗？！”
流宁摇摇头，临东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流宁等着解释。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出去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人吗？”流宁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可以坐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千里之外赶过来，还可以用一种很小巧的武器直取贼命。”
“甚至他们之间明明相隔的很远，却还是可以相互联系，就像是面对面那样说话。”
流宁笑了笑，“或许，或许他们也有可以救治秘密的办法呢？”
“如果没有呢？”临东眨眨眼，“如果没有，我们就很难再和秘密相见了。”
“哥哥。”一直安静的临溪开了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秘密应该也有自己的亲人。”
看着流宁和临东两人茫然的表情，临溪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办法医治，那秘密还可以选择陪在家人身边，或是葬在家人身边。”
“哥哥，你们从来没想过吗？”临溪摇了摇头，“秘密会想家的，但是你们又一直不让秘密回家，你们怎么可能一直是朋友呢？”
临溪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在两人的头顶。
“秘密也没有问过你们吗？”临溪偏头看了眼段雅君，“那或许是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逃走，所以没问你们。要么就是她觉得你们只是小孩子，问了也没用。”
流宁和临东对视一眼，就是他们把秘密和那个坏男人带进来的，所以……秘密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离开了？
看了眼两人之间的反应，临溪站起身走到了洞口，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你们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要做什么选择吧。”
是让段雅君留在这里还是让段雅君出去团圆。
太阳初升的时候，伏云大叔走了回来。
他带了食物和水，坐在边上看着两个小孩子失魂落魄的捧着大饼，心里不忍，“你们也不用这么绝望。”
“我刚才回去的时候翻了翻书，发现其中一本书上面说过一种包治百病的动物。”
“什么动物？！”
对上两个小孩子迸发着希望和期待的眼神，伏云更承受不住，当下就说了出来，“何罗鱼。”
“这种鱼在哪里？！”流宁立刻站起身。
伏云顿了顿，对上流宁的视线低下头挠了挠额角，“嗯……这个何罗鱼只是一种记载在书上的东西，我……我至今还没有见过。”
“据说，应该是在更北方的地方……至少三天内你们是找不到的。”看着流宁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伏云抬手隔着临东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慢慢来，至少这个人身上的疤痕可以被治愈。”
“只是更北方到底是在哪里，我并不清楚。”伏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不过，至少有个希望，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流宁读懂了伏云话里的意思，何罗鱼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都存疑，就是真的存在也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找，更何况他们只是小孩子，家里大人是肯定不会让他们去什么更北方找什么鱼的，家中大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谁能浪费时间去找何罗鱼？还是给一个不知好坏的外界人找救命治病的良药？
“谢谢伏云大叔，我知道了。”低头道了谢，流宁拉着临东一起对着伏云鞠了一躬。
“你们吃点东西。”受了两人的感谢，伏云摆摆手，“可以在这里待着，但是晚上的时候得回家去。”
“那秘密……”临东抬头。
“你们的秘密会让你父亲过来看着的。”伏云转头看向临溪，“小溪，你跟我回去吧？”
“我在这里再多待会儿。”临溪摇摇头，伸手拉过伏云的手，“伏云大叔，你在村里还有事，我送你吧。”
“伏云大叔路上小心。”已经回过神的流宁笑着招手，“我和临东就不送您了。”
伏云摇着头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劝说一下，但还是咽了下去，“行，你们待着吧。”
看着伏云走出山洞，临东低下头，“我今天晚上和父亲一起守着秘密。”
“不用了。”流宁转回头看了眼段雅君，“临东，那何罗鱼我们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
“……我……我知道了。”临东话音哽咽，“那我们什么时候……”
“现在吧。”流宁握了握拳，下定了决心，“越快，秘密就会好的越快。”
“可是秘密现在全身都是伤，我们挪动不顺的话，秘密的伤会变重的。”
“我跟你们一起。”走回来的临溪听见了临东的话，“秘密身上的伤我会看着的，你们回去找些木板过来，拖着她走。”
“我知道。”他们上次用的就是差不多的方法，流宁点头，拉起临东，“临溪，秘密就先交给你了。”
*
段雅君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不是黑乎乎的山洞，而是明亮洁白的天花板。
再闭上眼睛，段雅君心里嘟囔着，还没从那个老毕等的梦里醒过来吗？
白被火烧了。
眼皮下的眼珠转了又转，段雅君再次睁开了双眼，然而眼前仍是那块白花花的天花板。
瞪大眼睛使劲盯着眼前天花板，段雅君猛地坐起身，“啊！！！！”
迟钝的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疼到灼烧的感觉，段雅君又嗷了一嗓子痛的躺了回去，可是砸在床板上的时候，又被背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啊！！！”
“呜呜呜呜……”想要侧身缓缓背上的疼痛，可是又再次碰到了肩膀上的伤口，段雅君这次连嗷一嗓子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四肢扭曲的待在床上哑着嗓子流眼泪。
病房里的动静不小，护士听见，咧着嘴就跑了过来，“你醒了！？”
段雅君流着泪看向门口的护士，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小护士抬手拦住了，“我去喊人！！”
说是喊就真的是喊，段雅君在病房里都能听见外面小护士的声音。
“郭医生！！！！病人醒了！！！郭医生！！！”
很快，外面传来了另一个欣喜的声音，“醒了？！真的醒了？！”
还没关的病房门立刻就涌进了三四个人。
段雅君看着为首的医生有些结巴的跑近，“你，你先不要紧张，我给你检查一下。”
身后的护士也立刻跑近一点，伸手扶住段雅君给她找了个相对来说没那么难受的姿势。
怎么这么疼？
段雅君咬着嘴唇，眼泪都忍不住的落，身边的护士一边哄着一边拿纸巾给她轻轻擦泪。
“没事没事啊……”
被哭泣哽了喉咙缓了一会，段雅君才哑着嗓子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知道的不多，等会会有人过来给你解释的。”护士小姐姐轻声解释着，“咱们先检查完啊。”
段雅君微微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熬了好一会，在仔细检查了段雅君渗血的伤口后，才算结束，
看着弯腰低头给自己盖被子的护士，段雅君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感谢一声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被绷带缠得的满满的脚。
“我的脚怎么了？！”段雅君呼吸都差点止住了，“怎么还缠上绷带了？”
不由自主的抓住身边护士姐姐给她掖被子的手，段雅君气都要喘不顺了。
她想起了什么，是那场大火吗？
偏头看着搭在护士姐姐手上的自己的手，段雅君眨眨眼，看着同样被缠了绷带的手，迟缓的大脑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了，“我可以照下镜子吗？”
护士姐姐和医生对视一眼，本想商量着拖延一下的，可是段雅君再次开口，“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越是看不见才会越想越糟。”
“不是不给你看，只是你现在被缠着绷带，拿了镜子你也看不见你自己的脸啊。”郭医生笑了笑，想让段雅君‘知难而退’。
段雅君却摆摆手，“没事，看看绷带也可以。”
看着段雅君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郭医生最终还是滞涩的点点头，抬手让一边的护士出去拿个镜子进来，“你也别太担心，你的伤也不是不能治，外面已经有人去给你找药了。”
“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段雅君轻轻吸着气，听见医生的安慰点点头，“谢谢，我不会自暴自弃的。”
那位护士已经拿了一面镜子进来，犹豫着慢慢靠近段雅君，手里的镜子却始终都没有递出去。
“给我吧。”段雅君的嗓子哑的不像话，听起来像是什么深山老林里蜗居千年没张过嘴的老妖怪。
伸手接过护士姐姐手里的镜子，压下胳膊上的疼痛，段雅君咬了咬舌尖，她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
她知道那场大火的火势到底有多大，她和朱獳一起被埋在大火里。
现在应该是面目全非了吧？
镜子里倒映的人脸不是什么段雅君想象中的可怖容貌，就像郭医生说的那样，是被缠的严严实实的脑袋。可是段雅君的眼睛还是在镜子里瞄到了眼睛四周漏出来的一点肌肤。
那处肌肤泛红，看着也并不平整。
用力咬了咬舌尖，段雅君努力平复心情，没让医生护士感受到她过分外露的情绪。
“我没事。”对上在场人关怀的视线，段雅君摇摇头，“这面镜子就留在这里吧，”
“我多看看，也能快点习惯。”段雅君没有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干脆的把镜子反扣在了被子上。
嘴里的拒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段雅君点头听着医生和护士的叮嘱，不时点头。
看着护士姐姐临出门的时候还对着自己小心嘱咐，段雅君心里的难受多少缓解了一些。
关上门，护士小姐姐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全身是伤可怎么办啊？”
“总会好的。”医生皱眉，“可别在人家小姑娘身前这么叹气。”
护士姐姐反应过来，不停点头，“我知道的。”
“对了，小姑娘的那些队友等会会过来看她的吧？”护士小姐姐想到了那些队友之前说好的时间，“那我找人给那个小姑娘把尿管换一下，这根也用了四五天了，得换新了。”
“去吧去吧。”郭医生摆摆手，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才走了没几步路，郭医生就碰到了从隔壁病房走出来的另一位医生。
“老李？”走近几步，郭医生往病房里看了看，“你那位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那样吧，至少比前几天要好多了。”李医生耸耸肩，“你那位醒了？我在我那个屋都听见了。”
郭医生点头，“醒了，目前看起来虽然没什么情绪，但是状态还不错。”
“那个小姑娘可得盯紧点。”李医生侧头往段雅君病房那边看了眼，“别回头拆绷带的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
“说到底还是个姑娘，一个大男人烧成那样都得哭一年，回头让小熊那边找人过来给她做个心理辅导吧。”
“我知道。”郭医生点头，“听说她的队友都跑到维疆那边给她找什么何罗鱼去了，也不用那么丧气。”
“希望他们能找到吧。”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那个小姑娘的队友是不是又要来了？”
“你倒是记得清楚啊？”郭医生稀奇的打量了眼李医生。
“那谁不清楚啊？”李医生摆摆手，“每次过来探病，病房里那个骂街声就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