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叫“陈规”的人要去县衙,就有人问道:“你去县衙什么事啊?县衙现在没知县,不接案,等新知县来了才让告状。”
也有人道:“你如果有什么冤屈,就去找宋师爷,宋师爷会为你主持公道。”
叫“陈规”的邋遢汉子低头挠须,沉吟:“宋师爷……”
众人皆鄙夷一笑,道:“你连宋师爷都不知道?外乡人吧?”
陈规道:“在下的确是外乡人,密州安丘人士。”
众人道:“这就难怪了,宋师爷是咱们县的救星,本县就没有宋师爷破不了的案子。你若要告状,只管去找宋师爷。”
陈规道:“我不是来告状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那灰衣瘦子打断,那灰衣瘦子指了指县衙方向,道:“县衙就在那边,你随我同去,虽然知县老爷不在,但是咱们可以把师爷请来主持公道。”说着,去拉扯那青衣壮汉:“你刚才不是说不怕见官吗?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见宋师爷?”
那青衣壮汉囔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宋师爷,但是见官就见官,谁怕谁?我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偷你钱就是没偷你钱,你凭什么冤枉我?”
众人就要拥簇着这三个人一起去县衙时,那陈规手中却忽然拿出一份吏部公文,说道:“实不相瞒,各位,我就是来赴任的新知县!”
“什么?他是新知县?”
“看着不像呀!”
但是众人看着那封醒目的吏部公文,又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那灰衣瘦子跪倒在地上,惊讶抬头:“您真是新来的知县老爷?”
“嗯,我就是。”陈规淡淡道:“你有何冤屈,尽管与我说来。”
那灰衣瘦子指着旁边青衣壮汉道:“他偷了我两贯钱,还请知县老爷为小的主持公道!”
陈规看着那青衣壮汉道:“你偷了他的两贯钱?”
那青衣壮汉忙也跪了下来,道:“知县老爷,小的可没偷钱,那两贯钱,本来就是小人自己的。”
那灰衣瘦子道:“你偷了钱还抵赖!你无耻!”
那青衣壮汉道:“我没偷!你看到我手上有两贯钱,便起了歹心!你才无耻!”
陈规有些犯难,他刚到这里赴任,就遇上这种棘手的案子,一个愣是说偷了,一个愣是说没偷,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可他毕竟也是明法科进士,学的就是法令律例,倒还不至于茫然无措,他抬起头来望向在场观众,道:“这事儿好办!审疑断案,讲究的便是证据,请问诸位,可有人曾亲眼看见这位……乡民偷这位苦主的钱啊?”他不识这两人姓甚名啥,便用“这位乡民”代替那青衣壮汉,用“这位苦主”代替灰衣瘦子,他这样说话,俨然是没有认定那青衣壮汉就是偷钱的人。
等了良久,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作证,陈规脸上呈一脸犯难的神色。
没有证人亲眼目睹的话,那就难办了。
灰衣瘦子的钱到底是谁偷的,那可真的可以说是只有天知、地知、小偷知、他自己知,别人通通都不知。
这可难办了呀……
他是明法科进士,又是推官之后代,断然做不出刑讯逼供的事来。
想到此处,不禁挠头……
难办呀难办……
那青衣壮汉这时朝众人拱了拱手,道:“我都说了,真的没有偷他的钱,这两贯钱,是我到二十里亭卖药材换来的,家母已经半年没吃肉了,让我到城里来买点儿肉回去。”
说到此处,又指着灰衣瘦子愤愤地道:“可这个人呐!偏偏无耻之极!说我的两贯钱是偷他的!乡亲们呐!以后一定要记住‘财不外露’、‘财不外露’啊……”
众人小声嘀咕着,议论纷纷。
“哎,这人一片孝心呐!”
“是啊,如此忠孝之人,怎么可能会是贼呢?倒是这个人,尖嘴猴腮,一看就是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他故意诬陷。”
也有人说,这灰衣瘦子可是武氏炊饼店的长工,给店掌柜干五年了,不会为了两贯钱,做出诬人清白的事来。
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小声囔囔了许久,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这时,众人忽然听到一声咳嗽,声音很轻微,却仿佛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众人看向那咳嗽之处,一见那人,满脸惊喜,连忙集体朝那人拱手:“哎呀!原来是宋师爷!”
“宋师爷来了!这案子能断了!”
“来!宋师爷!这边请!”
众乡民让出一条路来,几个人忙做出请的手势,一个个脸上既是惊喜,又是恭敬。
宋廷也不客气,笑吟吟朝众人点了点头,就走进了人群圈内,后边幽剑跟着,低头不说话。
宋廷先朝陈规拱了拱手:“县尊大人。小生宋廷,字朝中,扬州人士。”
陈规大喜,囔道:“哎呀!原来你就是知府大人给我举荐的宋朝中宋师爷!我说刚才他们说起‘宋师爷’,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又朝宋廷拱手道:“宋师爷,早听说你足智多谋,你看,眼下这个情况,该怎么断啊?”
宋廷走前两步,面对着跪在地上的青衣壮汉和灰衣瘦子,含蓄一笑,指着青衣壮汉,跟灰衣瘦子道:“你说钱是他偷的?”又指着灰衣瘦子,跟青衣壮汉道:“你说他想诓你的钱,诬陷你?”
“是的。”两人同声道。
宋廷镇定自若地笑了两声,故作沉吟道:“现场又没有人看见钱到底是怎么不见的,那么,就只有问钱它自己喽。”
“问钱?这钱又不会说话?怎么问钱呀?”
“师爷自有高招,你别多舌!”
“大家快过来看呐!师爷要让钱开口说话喽!”
瞬间围了更多的人过来,有几个少妇抱娃过来围观。
“钱怎么能说话?”那青衣壮汉看着宋廷,满脸不解。
宋廷伸手:“你敢不敢把钱拿出来?我就能让它说话!”
青衣壮汉满脸不情愿,几个围观者指责他道:“还不把钱拿出来!宋师爷又不会要你的钱!真是的!”
那青衣壮汉终于满脸不愿地从腰间摸出两贯钱来,交到了宋廷手上,这一贯便是一千文,两贯钱,重量也不小,沉甸甸的。
宋廷手捧着两贯铜钱,抬头问:“谁能卖给我一桶清水呀?我马上就能让这两贯钱自己开口说话!”
有个杀猪的立马提进来一桶清水,爽朗道:“宋师爷造福万民,一桶水还谈什么买卖,只管用!不够小的再去打!”
“好,多谢。”宋廷朝那杀猪的轻轻点了点头后,又抬头笑望着周围观众,“接下来,我就让铜钱自己开口说话喽……”
说完,将两贯铜钱扔进了水桶中……
众人忙低着脑袋往水桶里望,等了半天,也没见桶里发出什么声音,就抬头问宋廷:“宋师爷,这铜钱怎么还没有开口说话呀?”
“难道要作法吗?”也有人道。
“怎么会?”宋廷故意装作一惊,往水桶里望了一望,才笑道:“铜钱已经开口说话了呀!”
众人皆表示不解,有的觉得被戏耍。
宋廷将水桶提起,指着水面道:“各位请看,这铜钱扔进去,水面起了一层油花。”又指着那灰衣瘦子道:“这伙计我认得,他是武氏炊饼店的长工,他常年做炊饼,手里自然沾满油,经他手的铜钱,自然就带许多油花。”
说到此处,淡淡一笑:“我想,这钱是不是偷的、是被谁偷的,如今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了吧?”
有几个人跟着凑近,果然看到水桶里水面起了一层油花,又听宋廷这么一番分析,皆指着那青衣壮汉:“好呀!原来这两贯钱果真是你偷的!”
那青衣壮汉依旧抵赖道:“钱不是我偷的,这钱就是我卖药材换的!”
宋廷不慌不忙道:“你说这钱是你卖药材换的,好呀,你上哪卖的药材?卖给谁?”
青衣壮汉道:“药材是卖给二十里亭的张郎中。”
宋廷眼神盯着他,忽然沉喝道:“前天下暴雨二十里亭发生了坍塌道路受阻碍,洪水冲道,到处都是淤泥泛滥,到那儿去,必然鞋上沾满淤泥!可你的鞋……怎么这般干净呀?”
“脱下来!脱下来!”众人不由分说,脱掉那青衣壮汉的鞋,见鞋底果然干净,并没有一点儿淤泥。
宋廷又指着他呼喝道:“再说张郎中这几天都不在家,去了苏州城给一位员外看病,哪来的张郎中呀?还有别个张郎中吗?”
青衣壮汉哑口无言,脸色泛青。
“好!好!宋师爷厉害!”
“宋师爷英明!”
众人纷纷拍手称快,不吝美词赞扬宋廷,这时县衙的捕头曹彬牵着一条老狗,后面跟着两个带刀的捕快过来了。
宋廷指着青衣壮汉,吩咐道:“把这个小贼拉到大堂去打板子!”
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曹彬也一扬手:“把这个小贼拉到大堂去打板子!”
两个捕快立即将那青衣壮汉架到县衙大堂去了。
宋廷这时将水桶里的两贯铜钱捞出来,给到那灰衣瘦子手里:“收好你的钱。”
那人眼里含泪,忙不迭磕头:“宋师爷真是晴天大老爷,小的拜谢宋师爷大恩大德……”
宋廷将手一摆,示意他起来,然后走到陈规跟前来,陈规立即拱手:“宋师爷,你可真是奇才呀!一出‘让铜钱开口说话’,就将此案断了!我虽然是明法科进士,可在你面前,自叹不如啊!”
他又将手一摆,道:“宋师爷,不消知府大人举荐,我也定要请你做的师爷!走,我们下馆子去!”
此时太阳正暖烘烘地照着,也到了午时,确实到了吃饭时间,宋廷便一笑,跟着这位新知县下馆子去了。
幽剑也跟着,曹捕头一身捕快服,经宋廷介绍,陈规知道他是捕头,便同邀去了。
说是下馆子,一点不含糊,还真是去了一家靠河边的凉棚馆子,里面就两张桌子,狭窄不堪的店面里,四人分坐,陈规从腰间排出来三十几文大钱,笑道:“诸位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我请客!”又问那店家:“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呀?”
“素面、羊肉面、炒螺丝、碎猪杂、羊肥肠、炒鸭肠、麻婆豆腐……客官们都要点什么?”
“你们想吃什么?”陈规望着三人问道。
宋廷、曹彬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憋不住的笑意,这个新来的知县,不会穷到身上就只有几十文钱吧?
难怪他一个长随、文书不带,居然戴着斗篷、背着行囊,凭一双脚,从密州千里迢迢走到这里来赴任。
这个陈规,还真是搞笑哦。
不过,永泰县看起来是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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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