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金芝是麒麟榜第六的高手,这些虾兵蟹将断然不可能追上她,宋廷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才敢叫官兵们去追。
方金芝逃走之后,知府李牧在宋廷面前点头哈腰,连声称自己失职,害得驸马爷被魔女劫持,说要立即张贴榜文,捉拿魔女方金芝。
宋廷也佯装发了一通火,假装自己被魔女利用蒙骗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呼着一定要将她捉拿归案,然后又称她太厉害,捉拿她时要小心些,不要被她伤了。
知府听着点头,随后又忙问宋廷如今走了方杰如何是好,本来明天要提方杰斩首示众,如今没有了人犯,拿什么斩首。
宋廷回忆起当时救卢俊义的“真假人质”计策,就跟知府出了个主意——用别的死囚代替方杰。反正头发披散也不太看得出来,扬州城也没几个人认识这个方杰。
知府脸色纠结道:“也只好这样了。”
“好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这样了,知府大人您还是要多劳心扬州防务呀,方腊已经拿下了苏、杭等八州,肯定也要打咱们扬州的主意啊!一定要守好扬州啊!”宋廷忙将话题不着痕迹地转移到防务上。
知府忙不迭点头:“是,是,下官这就上书朝廷,让朝廷早点派兵下来。这些该死的反贼,把杭州的官员全都杀了,知州陈建、制置使陈湖、廉访使赵约,都被这些反贼杀死了,下官现在是连觉都睡不安稳呀!”
宋廷听了一会儿知府的抱怨后,又同知府聊了几句,就说有事要去永泰县衙一趟,知府提出派兵随行保护。他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于是知府就派了六名禁厢军陪着去永泰。
到了永泰县城后,宋廷让六名禁厢军返回扬州城,他独自去了县衙,在县衙里见到了陈大胡子、卢俊义、燕青、扈三娘等人。
当他们见到他平安而归,都显得十分高兴,都来参拜。
由于连日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宋廷决定和大家一起去春风楼搓一顿。
到了春风楼厢间,宋廷坐了主位,陈大胡子、卢俊义、扈三娘、燕青、朱先生还有曹捕头等人也都到了,在客位分坐,一共十来人,热闹哄哄,其乐融融。
春风楼的掌柜认得宋廷是从前的师爷、现在的驸马,又惊又喜,领着全家都来参拜,又去勾栏里请了一名歌姬来弹唱。
歌姬到来时,宋廷正和朱先生聊天。
宋廷问朱先生:“听说反贼方杰率三千人打扬州城,可对本县造成什么威胁?”
陈大胡子抢着道:“敌军大部队都在官道南被官军打败了,只有一支散兵游勇,五十来人,想来骚扰本县,被曹捕头带人追了十里,落荒而逃,哈哈哈!”
曹彬接口道:“那些个蠢蛋,也能叫兵?我看是逃兵吧!老子就带四个人,就把他们追得屁滚尿流!”
“哈哈哈哈!”
“曹捕头勇猛!”
一阵高谈,酒菜上桌,歌姬坐在椅子上,抱了琵琶,开始弹唱,曲声缓缓唱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忽然听到这一句,宋廷转过身来,燕青也惊呆了。
宋廷觉得这名歌姬有些眼熟,但更多的,还是被她唱的词所惊讶。
歌姬看到宋廷时,脸色也跟着一变,弹不下去了,将琵琶搁置在椅子上,敛衽行礼:“驸马爷。”
宋廷想起来了,这歌姬是上次带着小蛮一起去勾栏里听曲时,唱柳永的《斗百花·满搦宫腰纤细》那名风尘女子,没想到从勾栏里被掌柜请来唱曲助兴,无意之中再次碰面。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杜湘莲。”
“哦,”宋廷又问道,“你方才所唱之曲……你可知此曲来历?”
歌姬杜湘莲道:“回驸马爷的话,奴家只听闻是东京名妓李师师所作。中秋之夜,李师师在皇宫里唱了这首曲子,天子听了大喜,龙颜大悦,大臣们也都觉得好,说是恐怕世间再也没有更好的中秋词了。”
听了杜湘莲的话,宋廷呵呵一笑,果然还是传成了李师师所作,李师师的影响力还真是大啊……哦不,与其说李师师影响力大,倒不如说赵金佶会捧,一下就把她捧红了,红遍大江南北。现在连普通小县城居然都有歌姬能弹唱此曲,看来这首词的传播速度有点超乎自己的想象啊,毕竟,现在离中秋也就才过去一个月呢。
燕青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人说过这首词并非李师师所作?”
他知道这首词是宋廷亲手写出来的,当时也是他第一个看到的,还是他带去给李家姐姐的,怎么就传成……是李家姐姐所作?他想不明白。
杜湘莲答道:“奴家也只是听别人说这是李师师所作,到底何人所作,奴家确实不知,不过这曲谱确实乃李师师所创。”
“哦,”宋廷颇有兴致,淡淡笑道:“那请你唱两段来听听喽!”
杜湘莲抱起琵琶坐下,重新开始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席上众人皆沉醉在曲声中,被歌词的意境深深折服,仿佛身处在月宫之中自由翱翔,等歌姬唱完,众人都击掌叫好。
能讨众人的欢喜,歌姬也欢喜而笑,待她再唱其它的词,就明显没有这首《水调歌头》的味道了。
“李家姐姐怎么能如此行事?那首词明明是驸马爷所写,我亲眼看着驸马爷写的!”燕青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杜湘莲也停唱了。
“小乙,你说这首词是驸马爷写的?”卢俊义看着燕青说道。
“对呀,主人,我亲眼看着驸马爷所写,也是我亲手交到李家姐姐手里……”燕青回忆道。
虽然目前卢、燕皆是驸马府的人,但燕青还是拿卢俊义当主人。
“这……?”满座皆是惊讶,一起将目光看向宋廷,那歌姬也以难以置信地望向宋廷。
宋廷只是举了举筷子,说道:“谁写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我写的,这词啊,也是我做梦的时候,苏东坡前辈教我所作。”
“苏东坡是谁?”陈大胡子问道。
“哦,我小时候去过一次蜀川,苏东坡是那里的一个教书先生。”宋廷淡淡道。
其它人听到他这么说,自然是不信,如果妻子赵元贞在场,少不了又要笑话他杜撰虚构。
燕青想起一件事情来,跟宋廷说道:“李家姐姐曾让小乙给驸马爷带话,说是很想见驸马爷一面,讨教诗词……小乙倒差点将这事忘了,还请驸马爷责罚。”说着,站了出来跪在地上。
宋廷扬了扬手,道:“起来吃饭……李师师于我也算是有恩,不用你提醒,我也自然要去见她,不过却不是现在。”
“现在啊……”宋廷夹了块羊肉塞进嘴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嚼了嚼,咂了咂嘴巴,然后才接着说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南方腊造反,河北田虎作乱,淮西王庆也在造反,再看看大梁四周,北边辽国势大、女真崛起,西北有西夏,西边吐蕃,南边还有南诏、南越,三十几年前,南越番人打到广西钦州、廉州,杀我族人二十万,也是一笔血仇啊……”
说到这里,宋廷含蓄地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时间陪李师师风花雪月了。”
众人倒也不敢问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只是听了他一席话,一个个都有些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即奔赴战场杀敌。
朱先生道:“依老夫看,我大梁之所以强敌四临,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欺负,弊在文弱二字。重文而轻武,造成羸弱,失了阳刚。
“譬如方腊造反,缘何短短时间连克八州?”朱先生继续道,“其实问题就出在守备松懈,江南本就兵少,加上百余年未遭战火,江南百姓享受了百年安宁,哪知战事?方腊率众来攻,各州各城毫无戒备,一下子就丢了城。方腊连克八州之后,却再无成果,却是为何?因为各州各城有准备了!”
宋廷击节道:“朱先生说得好!”
众人纷纷赞叹。
宋廷忍不住问道:“那么依朱先生之见,应当如何祛除我朝文弱的弊端呢?”
朱先生脸色一变,摇了摇手肃然道:“兹事体大,老夫却是不敢说。”
宋廷轻轻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他意思是私下里说,虽然这厢间里确实都是自己人,但以防隔墙有耳,有些东西确实不适合在此讨论。
而宋廷现在也根本顾不上去这些家国大事,或者说,根本改变不了,无可奈何。
方金芝请他到杭州去,他拒绝,其实是因为他早就看到方腊政权必然失败。
这里的历史虽然跟史册记载略有不同,但亲眼看到苏州城的一幕幕,加上所听闻的一桩桩,他早已经看清方腊军的本质,这些人不过是为了物质需求,而选择人性丧失罢,这样的政权必然不能久存。
可惜方金芝太过理想了。
朝廷这边,“联金抗辽”的方针,也必然引祸上身。
这个天下,无疑即将大乱。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甚至是为了更多人,眼下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就是火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