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过来跪下!”
庞青这一声呵斥,无异于火上浇油!
想当初四人同为袍泽,效仿那桃园之义,敬天敬地,只念有福祸共当,同生同死,今生不弃!眼下情形,吕红生死未卜,自家人又凭白蒙了冤屈,若不反抗,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庞青身为兄长非肯相助不说,却反来喝止!此时王海这心中更是气愤不过!
情急之下,王海高声骂道:“呸!庞青!亏我视你如兄如父,不想你却是这般贪生怕死的懦弱小人!你叫我跪这阉人!便是死也不能!哪怕是天塌了,我王海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一不做、二不休,我现在便结果了这没卵的东西!”
说着,顶在汪直背后的那柄铁尺,作势就要抬手来捅!
凡是习武之人皆知,那命门大穴乃人身先天精气之门户,倘若重创此穴,轻则瘫痪,重则丧命!似王海这等高手,若是这全力一击捅得实了,必然是脊骨碎裂,一命呜呼!
只见庞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道:“三弟,不可!”
男儿膝,重比金!庞青这一跪,只叫王海头晕目眩,懊恼道:“唉!大哥欸!今日若饶了这厮性命,他日哪里还有我等的性命能活?今日将他除了,咱们兄弟才有这一线生机!”
庞青一声叹息,道:“三弟,你可想过妻儿老小,你又可曾想过袁大人将是何种处境?”
“这......”王海闻言一滞,他一向沉着,可就是不知怎的,自摊上这档子事,便积了一肚子的委屈,又听得汪直先前那般言语,就好像故意下得套,让他们往里面钻,满腔愤怒便入滔天洪水一般决了堤,盛怒之下,又岂会想得那么多!
察觉道王海双手松动,汪直不禁吐了一口浊气,换了一副诚心诚意的嘴脸,苦口婆心道:“庞大人说的极是,咱家死了不打紧,倘若这事捅到陛下那里,无疑坐实了你这勾结鞑靼,意图大逆的罪名,袁大人都有可能受到牵连,更是莫说你家妻儿,便是九族也是要诛的!”
见王海又松了松手,只听汪直又道:“再者说来,咱家向来都是秉公办事,眼下这挟持咱家的事,咱家可不去追究,只当是你王大人冲动,你将咱家放了,咱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但,你等私放奸细,办事不利,咱家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王海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得好听,当我三岁小儿不成?谁知你这肚子里酿着甚么坏水!且不说布防图夺不回来会不会牵连到你,便是那李子龙的事若是发了,少不得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既然提及此事,汪直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此时此刻,王海绝计不敢再来动手,只见他伸出手来,轻轻推开身前的铁尺,向前走了几步,转身笑问道:“可惜了,谁又知道李子龙现在何处?”
“哈哈哈哈!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
王海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你想来一个死无对证?却忘了锦衣卫听命于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堵的住悠悠之口么?”
庞青依旧跪在那里,他此刻已是想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一个圈套,汪直设下的圈套,他早就留了后手!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汪直又如何将这一环一环算的如此精准!
此时听得闻言相问,庞青也微微抬头,就是想瞧着汪直有何说法!
汪直心底不禁涌上得意,他得意自己将这些锦衣卫,将这些平时叫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玩弄于股掌之中,忍不住连连大笑,笑得有些放浪形骸,待他笑得够了,平了平气息,反问道:“你道这些锦衣卫听命于谁?”
不待他人说话,突然只见汪直一改往日阴柔,伸出手来,猛的握拳一抓,面目狠辣,高声喝道:“谁一手遮天,他们便听命于谁!我汪直,西厂提督,虽品级不高,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不尊!还有那些江湖草莽,皆鼠辈尔!杀他们......易如反掌!”
这一番话宛若晴天霹雳,王海知道,大势已去!只听“叮当”两声响,却是两柄铁尺落在了地上。
汪直冷哼一声,道:“拿下。”
这时韦英率着四名锦衣卫一拥而上,将王海捆了一个严实!
“汪公公!”
汪直顺声瞧去,只见庞青这时站了起来,道,“我等愿任凭发落,成全了公公心意,不过,念在袁大人的份上,在下只有两个请求!”
提起袁彬,庞青无非是想给汪直提个醒,四大金刚毕竟是袁彬的人,而袁彬毕竟三朝老臣,虽已年迈,又不及汪直风头正盛,但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却不容轻视。
汪直暗暗思索:“袁老大人终归是不能得罪的太深,他那边也须做足了戏,而且他若是向陛下要人......即便李子龙现下是死无对证,但若他要跟陛下捅上一捅到也麻烦,如此咱家也要想个对策......”
思量片刻,只听汪直道:“庞大人请讲。”
“这第一件事,眼下吕红危在旦夕,还请大人容许救治,留他一命。”
汪直点头道:“这是自然,你等放心便是。你等之罪,可轻可重,咱家说了秉公办理,必然是要回京,以待陛下发落。”
庞青拱一拱手,道:“既如此,在下替吕红谢过汪大人。”
“第二件事呢?”汪直问道。
“在下替我等家小求个情,妻儿爹娘皆是无辜之人,请大人网开一面,饶得他们性命。”
“咱家尽力而为。”
庞青闻言,点了点头,眼下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轻叹一声,冲着韦英道:“来吧。”
几个人将庞青绑了,只听庞青冲着王海道:“三弟,莫怪为兄。”
王海仰天长叹,道:“我又岂会怪你......”
韦英命人将二人关押在小院厢房内,严加看管。这时汪直走了出来,道:“随咱家去看看沈渊他们。”
“是,”韦英应了一声,但脚下却顿了顿。
汪直觉察异样,转身问道:“怎么,你有何事?”
“启禀公公,下官想问沈渊、赵汗青、钟不负等人,还要不要......”说着,朝着脖子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汪直摇一摇头,道:“暂时不必,还是先随咱家去探望一番,再做定夺。”
最不愿意与其撕破脸皮的,便只有沈渊与禾南絮,每每想到他二人,汪直总是能忆起初见那日的种种情形,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做出那无情心狠之人。
此刻单子胥才从蛇婆婆房内出来,禾南絮满是担心,问道:“敢问神医,婆婆眼下如何?”
蛇婆婆气他先前出言相辱,方才单子胥医治之时,便张口来骂,
“哼,这老疯婆子当真不知好歹!”单子胥脸色铁青,“不识抬举!愿意活便活,愿意死便死,我单子胥发誓,你这老刁妇若再这般重伤,便是下了圣旨,举刀迫着,我也绝不再治!”
“那婆婆的伤势......”
禾南絮见得罪了神医,只怕蛇婆婆凶多吉少,忙问道。
“天下间有我医不好的伤?”单子胥瞪了眼禾南絮,转身便去了吕红之处。
禾南絮闻言微怔,忽然反应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吕红这里,方才单子胥已然来过一遭,瞧了几眼,摸了摸脉象,刺了血出来闻了闻,然后叫人将吕红翻了个身,下了几针,只见那毒血从针眼里涌了出来,一旁赵汗青派来时候的丫鬟却是吓得不轻,却也不敢乱问。
单子胥眼下再来,那毒血仍在流着,不过却是少了很多,气色也回来了些许。
又摸了摸脉象,只听单子胥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何有道这毒,果然厉害。多亏那老刁妇以毒攻毒,给他续了命,否则,早就死了,哪里还等得到我来。”
随即,掏出纸笔,开了方子交给丫鬟道:“按方抓药,内服。煎药所剩的药渣,别倒掉,寻个大桶,每日烧滚烫的水,用药渣给他沐浴一个时辰,三日后毒性尽褪。待他醒了后,告诉他,那毒已入了脏腑骨骼,托的还是太久,以致他将来是再练不得武了,也做不得重活。”
那丫鬟人微言轻,只得记下照做。
这些话,禾南絮在外头听得清楚,不禁暗暗惋惜。
这时单子胥从房内走了出来,看见禾南絮,脸上一阵无奈,道:“莫催,这便去医治你那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