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朦,正是阴阳交替之际。
沈渊早早便穿戴妥当,手里提着剑,推门而出。
三清观的伙房设在东南角,就贴在东边厢房的南墙根,说是间房,其实就是搭得棚子,贴着墙砌了两垛火灶。
沈渊正往门外走,抬头一瞧,余光瞥见那棚子里隐约有个人影晃动。
紧走了两步,只见一个绝美女子,褪下昨夜那身美艳衣裳,只穿着布袄围裙,又是别有一般风韵。
沈渊只打了一眼,苏婉儿便察觉到,转身而笑,沈渊不敢去瞧,只装作没见到,一股脑的冲出了观外,练起了剑来。
三清观外往西走几步,便是悬崖深涧,崖边立着一处巨岩,岩顶颇平,三四个人在上面打拳练功,也是绰绰有余。
沈渊一跃而起,轻轻落在岩上,眺望着一片氤氲。
下一刻,剑出!
衣衫鼓舞,随风荡起。
剑随意动,意随心动!
只瞧沈渊在岩顶上下翻飞,而手中的玄色铁剑时而气势如虹,时而刚猛无匹,时而婉转飘逸,时而轻柔如水。
那剑法百变,练完一套接着一套,各门各派的剑法,叫人应接不暇。
突然,沈渊使出一记紫燕穿林,只瞧他两腿一蹬,竟是从这巨岩上面飞跃而出,凌空踏在万丈深崖之上!
眨眼间,再瞧沈渊腰身一转,两脚凭空而点,那身法快如闪电!
同时使出一记玉女穿梭,接着便瞧那身子缥缈宛若无骨,真如仙子一般,于空中盘旋飞舞!
不待此招用老,沈渊立时变招,那动作潇洒如意,只瞧他飞身一剑转身回刺,双腿只如鸾凤之尾,单手神似飞凤翅,剑风犀利,正是一招鸾凤还巢!
还不及落下,只见剑招突变,那剑锋斜挑,沈渊随之于空中翻转数圈,劲贯剑锋,一招乌龙蹈海,直插巨岩!
须臾之间,沈渊只觉自己这一剑若是当真刺中这巨岩,反而不美,更觉得替这巨岩委屈,随即登时手上卸了真气,只见那剑尖轻轻一点,沈渊凌空一翻,又稳稳落在岩顶。
待收了势,沈渊只听身后拍手称赞,那声音迷人动听,不用看便知是那个妖精,苏婉儿。
“好剑法,好剑法!这位师弟如此年纪就精通各派剑法,实在天赋异禀,不得不叫本小姐想起一个人来。”
苏婉儿似笑非笑的瞧着沈渊,眼中另有深意。
沈渊微微一惊,遂不动声色问道:“是谁?”
苏婉儿笑意更浓,道:“剑奴啊,鼎鼎大名的剑奴公冶和,你不知道?”
沈渊面无表情,道:“自然知道。”
说罢,归剑入鞘,又绑在了背上,然后从巨岩上跳了下来,往观内走去。
不料苏婉儿挡在前头,笑吟吟的问道:“他不是你师父吧?”
沈渊大惊,只觉这女人果然厉害,不过又想眼前这女子既然是妙常道长的徒弟,也就不是外人,想必实话实说,也未尝不可。
正在沈渊犹疑之际,妙常道长恰好走了出来,笑道:“你们两个倒是起来得早,贤侄,你师父正在唤你,你快去罢。”
沈渊微怔,随即反应过来,道:“是,妙常师伯!”
虽然不明白为何妙常道长会将此事瞒着他的弟子,但既然是给自己提了醒,沈渊自然不敢马虎松懈。
于是接过话,微微冲着苏婉儿一拱手,又对妙常道长躬身拜了一拜,便进了观中。
妙常道长虽然笑着,但眼神中却是溢出些许悲伤之色,道:“待寒食过后,随为师一起给你九位师兄师姐烧些纸钱罢。”
苏婉儿闻言,神色黯淡,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妙常道长满心宽慰,道:“昨日我已备下了寒食粥,是放了红枣的粳米粥,将就吃些。”
苏婉儿点头道:“瞧见了,弟子起来后,又备了些小菜,皆是凉拌,多年未见,想请师父尝尝弟子的手艺。”
妙常道长笑中带泪,低头抹了抹眼角,道:“老喽,老喽!”
此时沈渊已回了房,恰好见到玄虚道长,将方才一事说了。
只听玄虚道长沉思片刻,又上下打量着沈渊身形,道:“妙常兄果然深思熟虑,我这里还有一身道袍,你虽然比我高些,但还能将就穿着,你来换上吧。”
头一句叫沈渊听得云山雾绕,不过他到也不在意,既然想不通为何要瞒着妙常道长的弟子,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听了玄虚道长的话,沈渊换上了一色洗的掉色的灰布道袍,梳了道髻,带上华阳巾,背着铁剑,俨然一个修道之人的模样。
玄虚道长瞧了瞧,不住的点头,道:“你便借我一个弟子之号,洞阳子,可好?”
沈渊自无异议,拱手拜道:“道长,不,师父说甚么便是甚么!”
玄虚道长笑道:“机灵。”
随即与玄虚道长出了房,只见苏婉儿在灶台亦是盛好了红枣粳米粥,虽是冷的,但苏婉儿心思巧妙,从观外梅树上,摘了些梅花,将花瓣撒在了上面,顿时浮上一股幽香。
沈渊瞧了,心里头也不禁感叹女子手巧。
又瞧了瞧那些精美凉菜,嘴上也不吝啬,直接夸道:“不想你还有这般手艺?”
苏婉儿白了他一眼,道:“去。”
随即抬眼看见了玄虚道长,顿时有些愕然,心道:“原来师父的好友、这小子的师父竟是武当掌门?但方才他所用的剑法……”
苏婉儿不敢怠慢,忙正色辑了一个万福,道:“小女子苏婉儿,见过玄虚道长。”
玄虚正端着粥,微微打量着,笑道:“你识得老朽?”
“武当掌门,天下谁人不识?”
苏婉儿一颦一笑,在玄虚道长面前十分得体。
沈渊在旁瞧得惊奇不已,昨夜还是艳绝天下,勾魂夺魄,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碧玉巧手,得体温良。
叫沈渊不知到底哪个才是这女子的真面目,愈发觉得苏婉儿不简单。
玄虚抚须而笑,道:“妙常的弟子果然秀外慧中、玲珑剔透。”
妙常道长听了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详怒道:“哼,鼻子倒是灵,我这徒儿才做得这些饭菜,你们这对师徒便凑了过来!”
玄虚脸色难看,嘴里嘀咕着:“小心眼!不就是昨儿夜里拿你打趣,说的话不中听了么!修道之人,道心不坚,说话还得图吉利!”
妙常眼睛一瞪,道:“你这牛鼻子再说一句?”
“说便说,小心眼!好像你不是牛鼻子一样!”
瞧着两个老头吹胡子瞪眼,相互拌嘴,叫苏婉儿与沈渊一脸懵色。
尤其是沈渊,前一日两个老头还互为知己好友,后一日便是剑拔弩张的。
苏婉儿特意瞧了一眼沈渊,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暗怪自己多心,可是一想到适才那剑法驳杂,又不得不叫人生疑。
这时小道童睡眼惺忪,刚刚穿戴整齐,才出了屋子,瞧见这一幕,左看看右看看,摇一摇头,从妙常道长和玄虚道长中间穿了过去,走到灶台前,眼睛一亮,夸赞道:“没想到,师姐还有这般手艺!师姐你不知道,师父做的饭可难吃了!”
妙常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冲着道童道:“去,先去做早课,早课做完了,再吃!”
小道童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去了三清殿。
“师父,”
苏婉儿笑了笑,道:“师父怎么与玄虚前辈还耍起了小孩子性子,玄虚前辈,晚辈替家师陪个不是,前辈您是修道多年,家师算是半路出家,您当让着些呀!”
玄虚点点头,道:“冲着丫头的面子,老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妙常道长哼得一声,丝毫不让,道:“那是我这徒弟给你台阶下罢了!”
玄虚笑道:“方才丫头说了,你是半路出家,我让着你!”
妙常道长气得转过身,端了粥便回了房,临走前也不忘“哼”的一句!
玄虚瞥了一眼,也端了饭菜回了房,留下沈渊与苏婉儿杵在那,大眼瞪小眼。
半个时辰后,小道童来叫沈渊,站在门外喊道:“师兄,师父有请!”
沈渊听了,与玄虚一同去了对面厢房。
正在收拾碗筷的苏婉儿一时大奇,将小道童唤了过来,问道:“小师弟,师父这是要做甚么?”
道童说道:“师父说,要给这位师兄改头换面,好像是这位师兄得罪了华山派,免得麻烦,便求师父给他易容了!”
苏婉儿心中一动,问道:“师弟,你可知道玄虚道长的弟子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