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萧将沈渊、公冶和及林月瑶等人请进了正堂,有命人收拾出几间房来,以供居住。
赵汗青一干人等就不会那般客气,到了此处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便是往常,押标上路的弟兄若是路过此地,也难免要在此处歇脚,故而大家也都是熟络的。
此前在院外,其实不必赵汗青提醒,老萧便早早请了厨子来。这厢时辰不早,忙叫人去请那厨子开火。
公冶和懒得与他们寒暄,自顾去了房中歇息,临去前只道了声:“若是饭得了,且去叫老子!”
一路风尘仆仆,林月瑶此刻最想的便是洗漱一番,再换身衣裳。
轻声与老萧说道:“敢问萧标头,奴家房间在何处?”
老萧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物,心思通透,当即笑道:“姑娘稍候。”
随即唤来个使唤丫头,接着说道:“这是照顾小女起居的丫鬟,让她领着姑娘前去歇息。”
林月瑶点头称谢,与沈渊、赵汗青招呼了一声,也自顾去了。
“沈渊兄弟,到了此处就跟到了家一样。”
老萧怕沈渊初来乍到,有些拘礼,让人奉上茶水糕点,道,“先用些点心,填填肚子,我这儿有些标行里要紧的事要与堂主说上一说,你自便就是,不必客气,照顾不到,还望多见谅。”
沈渊知道这虎威标行事务繁多,好容易赵汗青来此一回,老萧定然有好些事来让赵汗青拿主意,毕竟是是糊口的买卖,怠慢不得。
于是拱手道:“萧标头这是哪里话,本就是我等打扰,赵大哥你们且聊着,我去转转,顺便帮忙卸个车。”
一听这话,不待赵汗青说话,老萧便接过话来:“不必如此,咱这没有见不得人的,况且这些自有人做,怎能让沈兄弟亲自去.......”
老萧不知沈渊话中含义,可赵汗青却是清楚的紧,当初沈渊将那青霜、飞雪、灵宝三柄宝剑藏在马车下面,除了赵汗青知晓,旁人尽然蒙在鼓里。
沈渊实在不愿如此宝贝就这般毁在自己手中,“剑者,君子器也”这话不假,但终归这剑还得看是谁所用不是?
若是轻易折了,未免可惜,这“宁折不弯”这四个字,实在不宜用在此处,但是话说回来,沈渊心中倒也认同这四字,只想着:“这四个字,到底是用在为人上最是合适!”
赵汗青打断老萧说话,道:“沈兄弟自便即是。”
“这......”
老萧不解,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可赵汗青拉过老萧道:“沈兄弟是自家人,哪里需要这些客气。”
言尽于此,老萧只好点头称是。
沈渊问了路,便往后院去了。
一般标行的大宅院落都要宽敞些,而且须分得前院后院,前院开门迎客,后边就装卸货物,那马厩骡车也都安置在后面。
未用片刻,沈渊便行至后院,只见眼下已然卸了车,马儿也都牵到马厩里头吃着草,好不惬意。
院中此刻还有三两名标师正在刷马擦鞍、归置东西,另一头还有两个雇的杂役正分别铡着草料、清扫院落。
沈渊与他们打了招呼,行至车架子旁,不动声色伸手往地下一摸,三柄宝剑还在,心里也就踏实了些,装模作样从车上取了件衣裳下了车,抖了一抖。
这一举动被那刷马的标师看了,忙道:“这些行李还要拿下来么?”
沈渊连连摆手,道:“不必,就住一夜而已,只是我这身上衣裳再穿不得了,”
说着话抬胳膊闻了一闻,皱了皱眉,讪讪笑着,“找件衣裳换了,将这脏臭的浆洗一番,这两日天气不错,明日挂在车上,边走边晾,估摸着等到了潼关,怎么也都能晾干了。”
那标师不知沈渊为何与他说这些没相干的,不过也只能点头称是,敷衍着,而心里头怎么也是琢磨不明白,不禁转过身想了又想,看着一旁另外两人,也是摇一摇头。
沈渊也是有些尴尬,虽然没做什么坏事,可终究是有些心虚,竟不自觉的没话找话,欲盖弥彰,当即脸色有些难堪,忙不迭从这后院走了出去。
那两个杂役瞧见这一幕后,其中一个胖的拿着扫帚对另一个瘦子小声道:“这位公子定是做了啥不好见人的事,否则怎会如此心虚?”
那瘦子瞪了一眼,骂道:“去去,这些公子大爷们的事,哪里敢乱嚼舌根,小心被人听了去,到时候挣不到银子,还少不得讨来一顿打,何苦!”
那胖子闻言一个激灵,忙点头道:“哥哥说的极是,是我多嘴了!”
“干活,干活!”
瘦子说完,抬头与那三个看向他二人的标师赔了笑脸,也低头干起活计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萧与赵汗青一并移步偏厅,并差人去请了沈渊、公冶和以及林月瑶三人。
待众人围桌而坐,只见那桌子上才摆上的席面,四热四冷,有荤有素,倒也讲究,那摆盘精致,香气袭人,有得还冒着热乎气儿,显然是才做得出锅的。
公冶和目光横扫,早已是食指大动,那红烧的肘子色泽如红枣,肉味醇香,只是看着便是忍不住咽口水。
见得美食,公冶和早已顾不得别的,道了一句:“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不管了,先尝尝这肘子味道如何!”
说罢便夹下一块肉皮来,放在嘴中细细嚼着,只觉得这肘子皮胶黏酥烂,肥而不腻,满口的香醇,让人回味无穷。
“不错,能在此处吃到如此美味,实在不易,”
抬头看向老萧,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厨子,当真是好手艺!”
老萧嘿嘿一笑,在剑奴公冶和面前,多少还有些拘谨:“这掌勺的大师傅,是咱从承恩酒楼请来的,姓李,他可是咱们这儿地界中手艺最好的,据说他祖上给咱们太祖皇帝当过御厨哩!”
众人恍然,公冶和点头道:“难怪,难怪,原是祖传的手艺!”
转头看向中间那一铜锅,铜锅里汤色乳白,汤面泛着一层金澄澄的油汁,中间一尾收拾的干干净净、劈成两半并斜刀片成瓦片状的大鲤鱼。
虽说片片鱼肉连骨,但使箸一夹,那鱼肉便可轻松脱骨而起,可见刀功一斑!
汤中佐以火腿、香菇、虾米、冬笋,使其味鲜香无比,铜锅四周另有四个菜碟,乃是菠菜、豆腐,萝卜以及提前煮透的粉丝。
公冶和自小在华山长大,自然知道此地佳肴,这奶汤锅子鱼正是不可多得的佳肴,这上好的汤须是以羊骨、鸡、鸭、干贝等煨成奶色上汤,而鱼则必须是黄河鲤鱼。
那四个菜碟乃是待这锅中鲤鱼吃过一半后,再将这菠菜豆腐、萝卜粉丝下到锅中而用。
公冶和只夹了片鱼肉放在嘴里,登时便瞪大了眼睛,只觉那鱼肉入口即化,鲜嫩无比,肉里带着汤汁,那鱼羊相会,正是无与伦比!
“好吃,好吃!”
公冶和赞不绝口,“怕是那皇帝老儿也没有这个口福罢!”
在看旁的,一盘清炒的薇菜,此时倒是正当时候,另一盘热菜便是箸头春。
莫看那头两道热菜讲究,但哪一个也不如这道箸头春更让公冶和欢喜。
只听他抚掌道:“老子这几日正想着吃这烤鹌鹑,当真是想着什么便来什么!”
当即抓起来一只,撕下一片肉来,蘸了椒盐投入嘴里。
见得公冶和吃的有滋有味,其余人也是安耐不住,尤其是沈渊,听得师父如此称赞,想必这味道的确有独到之处,也是等不及,与赵汗青、老萧二人告了声罪,第二个便下了筷子。
酒足饭饱,公冶和便吵吵着定要去见见这厨子,趁着酒劲儿,恨不得要与人家拜了把子,老萧说此人早已回了,可公冶和偏是不信,沈渊拦也不住,只得由着他跑火房去,见老萧所言不假,这才作罢,又讨了一壶杜康,回了屋去。
此时夜色清朗,沈渊也是无意去睡,便坐在廊下抬头望月,忽然有感,自己出山还不过半年,却是仿佛好久都没有似今日这般赏月发呆,不禁觉得有些惬意,只是遗憾他的南絮姐姐不在身边。
正想着此处,只听着身后不远,莲步轻盈,转过头一瞧,正是林月瑶。
此时她外头套着水绿薄纱的褙子,里头穿着牙白色的襦裙,当真是清丽绝色,出尘脱俗。
沈渊忙起身问道:“月瑶姑娘也没有休息呐?”
林月瑶揖了万福,又点一点头道:“沈大哥,你也没睡。”
沈渊笑了笑,道:“实在睡不着,难得的清闲自在,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
应是触及伤心事,林月瑶眼圈微红,颔首而立,没有作声。
沈渊暗骂自己多嘴,惹得林月瑶伤心,也是他最怕女子伤心而泣,若真是流下泪来,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左思右想,情急之下道:“你就不好奇,我师父让我毁的那三把宝剑,现在何处?”
林月瑶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不是毁掉了么?难道......”
沈渊左右一看无人,嘿嘿一笑,道:“你随我来,我给你看,万万不要告诉别人!”
林月瑶点头称是,便随着沈渊一路往后院去了,到了车架子旁边,沈渊又笑道:“你等着啊!”
随后伸手往车下一摸,顿时脸色大变!
看见沈渊神色异样,林月瑶心中关切,于是问道:“沈大哥,怎么了?”
沈渊没有理会,只俯下身子探头往车底下看,大惊失色,有气无力道:“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