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日薄西山。
路上行人不见几个，即使有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不敢随意逗留。
宁采臣要债被打出来，刚过去没有多久，身上的长袍还有几处还是湿的。
莫渊一米八的身材，一看就是精悍有力，虽然一副书生打扮，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书生气质，何况还带着微笑。
这让宁采臣想起自己进酒铺时，老板以为自己是来买酒的，一副和颜悦色，笑起来的皱纹，都快把脸挤出水来。
但一听自己是来要债，立马换了一副脸，呼叫店里伙计打自己，趁机弄湿账本。
如果没有这番经历，宁采臣或许会觉的莫渊的微笑是善意的，亲近的。
但现在，宁采臣瞬间狠狠的抱住自己竹娄，低头护住自己的脸，弱弱的说道：“你好，小生宁采臣，不知大侠有贵干？”
莫渊有些失笑，这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敢和鬼谈笑风生的宁采臣吗？是那个敢在燕赤霞和夏侯比剑时，出声打断然后和他们辩论的宁采臣吗？
可现在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好欺负。
莫渊伸出手，想去拍宁采臣的肩膀，告诉他不要害怕，自己不是来找他打他的，只是单纯的想交个朋友。
但手伸到半空中，话还未出口，只见宁采臣以为莫渊要动手，急忙蹲下身子，努力的低着自己的头，把头埋进竹娄里。
“大侠，饶命呀，我身上没有钱。”
莫渊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自己长的有那么吓人吗？
然后顺势的摸了摸自己脸和鼻子，接着在其身上留下一缕神识，无奈道：“无事。”
莫渊说完就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蹲在地面上，头埋进竹娄里的宁采臣。
过了许久，宁采臣没有再听到莫渊的动静，才把头从竹娄里弹出来，见他真的不在了，才缓缓的送了一口气。
“他真的只是找自己打声招呼？”
宁采臣站起来，把竹娄背在背上，有些疑惑，却也不想再见到他，压迫性太强。
抬头望了眼天空，以至黄昏。
兰若寺距离此地十多里远，宁采臣深知如果自己不赶快点，在天黑之前估计很难抵达那里。
如果在天黑之前，抵达不了那里，那就要在外面露宿。
宁采臣想到要在外面露宿，身体不由的颤抖一下，然后加快了脚步。
······
夜晚，月亮高高升起。
兰若寺外，十几米处，有一道微弱的光芒在靠近。
宁采臣气喘吁吁的举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灯笼，佝偻着身子朝着兰若寺靠近。
只是，这一路走来，越靠近兰若寺就越阴森森，让宁采臣觉的这里不是寺庙，而是魔窟。
如果是普通人还好，但宁采臣却是个书生，有着书生的倔强和坚持，认定世界是不存在怪力乱神，也认为兰若寺只是偏僻，才会如此。
不过，他嘴里不断的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莫怕，莫怕，莫怕”已经出卖了他。
待来到兰若寺门前，看到那断去一角的石碑上面，刻着‘兰若寺’三个字时，宁采臣才长舒一口气。
“呼~”
“呼~”
“······”
良久，宁采臣在月光的照耀下，提着灯笼走进了兰若寺。
兰若寺内，一片荒芜，野草丛生。
宁采臣一进入寺内，抬头便看见过道中央有一座四大天王中的东方持国天王石像，但右手持琵琶琴的那只手已经消失不见。
走到旁边，双手合十的弯腰拜了拜，继续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黑夜的风吹来，宁采臣感到有些冷，伸手扯了扯自己那单薄长袍，使其包裹的更加严密一点，让自己更加暖和起来。
很快，宁采臣就来到了一处大殿，借助着灯笼微弱的光芒，才看清地面上牌匾上的字，知道这里是哪里。
大雄宝殿。
其中，大字缺失，殿字缺失一角，而雄和宝虽然没有缺失，但也很难辨认。
宁采臣绕过牌匾，走进里面。
殿内大佛的佛头已经不见，成为了一个无头佛。
“小生打扰了，借助贵地休息一晚。”
宁采臣做为书生，不信佛，朝着大佛鞠躬一番，以表歉意。
殿内虽有灯笼的照亮，以及有顺过屋顶那个大洞照耀进来的月光，可依旧很暗。
这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宁采臣提着灯笼，在附近找了几块折断的木头，架了一个火堆，把大殿照的火红。
心满意足的翻下背了许久的竹娄，坐在那块缺胳膊少腿的牌匾上慢慢的锤着小腿，目光不停的打量这破败的大殿。
佛像旁边的角落，有一个白色的小山堆，宁采臣觉的有些诡异，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但一靠近，看清是何物，宁采臣的脸色瞬间煞白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小山堆。
“头·····头颅。”
话音刚落，宁采臣就很自然的晕了过去。
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宁采臣的面前，伸手把他抱起，在原地留下一句“有趣”，就转眼消失不见。
待宁采臣醒来时，已经是清晨。
他睁开眼睛，第一件做的事就是迅速的摸遍全身，发现自己胳膊和腿都没有事，才放心下来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房间不小，但很简陋，只有一张几块木板拼成，再在其上面铺有一层干草的床，窗户东倒西歪，完全就是个摆设，在靠近门上方的屋顶，还有一个小洞，万幸的事，门是好的。
宁采臣看完之后，有些失神，他能够确定自己还在兰若寺，但却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里。
他记得他是晕倒在大殿内。
就在宁采臣的时刻，一个满脸胡渣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脸与脸中间只间隔几厘米。
宁采臣对视几秒钟，才回过神，抱胸往后一撤，眼神古怪的看着他，小声道：“你，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男子哈哈大笑。
“我叫燕赤霞，我只是想要看你有没有问题，你觉我想干什么？”
燕赤霞说完，眼睛对着宁采臣眨了眨。
“这么说，昨晚是你救的我？”
宁采臣依旧保持警惕，目光看着燕赤霞。
“对，昨晚是我救的你。”燕赤霞大大咧咧道：“不过你小子胆子不小呀，大晚上的还敢来这里，你不知道兰若寺有吸食人阳气的树妖吗？”
“多谢燕大侠搭救。”宁采臣先是弯躬拜谢，随后很认真道：“听说过，但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
燕赤霞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直接又蹦又跳的哈哈大笑起来。
在兰若寺里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就等于在阎王面前说‘世间没有鬼’嘛。
“燕大侠，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圣人夫子所言，当不得假，也不值得好笑。”
宁采臣觉的自己做为书生的身份被冒犯了。
燕赤霞闻言停下动作，目光同情的看了眼宁采臣。
他在兰若寺十余年，其实也见过不少书生，那些书生也都嘴里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无一不被树妖活活的吸食了精气。
但偏偏他却没法救他们，这是他和树妖的约定。
当初，燕赤霞刚到兰若寺时，本是厌恶朝堂退隐于此，虽知此地有树妖，但也没有找他麻烦。而树妖也很会做妖，知道燕赤霞是退隐于此，也找他麻烦。
两者本来相安无事，但燕赤霞有一次发现树妖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在楼下睡觉，他在楼上吸食活人阳气精血。
那是他能忍的吗？
当晚，就提着那大宝剑，砍了上去。
燕赤霞虽略胜一筹，但也奈何不了树妖，当即就做了约定。
“不得随意吸食活人精气。”
总之就是不能对普通人下手，而那些自甘堕落的就随意，但也不要在我面前做。
燕赤霞伸手拍在宁采臣肩膀，同情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好事，但你也要谨记红粉骷髅。”
宁采臣不明白燕赤霞为何会说这句话，但还是作揖道：
“小生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