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只是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的女人。在她的目光下,魏冉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抬起手理了理鬓角散落下来的发丝之后,又坐了回去,摇头否定:“没有。”
对于她的否定,徐瑾是在预料之中的,全国的家暴率约在百分之三十左右,但是你会发现,在日常生活中,却甚少有被家暴的女性会站出来承认。为了孩子,为了老人,为了面子,亦或是心理上受到施暴者的压制,究其根本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顾虑。
所以她也没有继续在言语上进行逼迫,反而是从档案袋中掏出了几张纸,一一平铺在了桌面上。
“这是……?”魏冉瞳孔微缩,面前的几幅画正是她儿子平时在家里涂涂抹抹的,她十分不解的抬头看向对面,不明白这又和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小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了,有时候你隐忍和退让觉得是在保护你的孩子吗?殊不知他们都看在眼里,父亲对母亲的暴行会对他们造成终生的伤害!”徐瑾用力的点了点其中的一幅画:“在这几幅画中,父亲的形象全部是黑色的,母亲却是红色的,而且在代表你的母亲的人物上,脸、手臂、躯体和腿部都有着不同程度乱画的痕迹。你只当这是乱画吗?它表示着你在孩子眼中,是伤痕累累的形象!”
“我……”
“你的一次次纵容和原谅换来的是什么呢?下一次暴力的升级以及你两个孩子的心理健康,这种心里创伤一旦形成,几乎不可逆。”徐瑾深吸了一口气:“看看你儿子的画吧,他才多大?五岁?”
下一秒,魏冉捂住了脸,痛哭出声。
第五十三章
徐瑾和江沐两个人颇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出声催促,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
魏冉哭了一通之后,从桌子上放着的纸抽中抽了两张纸,一边抽泣着一边擦着脸颊上的泪,表情带着被人揭穿隐私的难堪:“我也不是没想过离婚,当初他打我的时候,我也找过社区找过当地的妇联,最后结果不还是这样?”
“你可以报警啊!”江沐有些恨铁不成钢。
“报警又如何,我总不能真的让他被关进去吧?他关进去那么多天,身上又背了案底,那不是害了我的两个娃娃。有一个有案底的爸爸,他们将来在考学和工作上岂不是要受到很多的歧视!”许是熊向明已经死了的原因,所以魏冉眼下说起种种并不抗拒,甚至隐约有些放松:“而且你们压根不知道,他就是个疯子!我当初要和他离婚,他竟然拿着菜刀去了我娘家,扬言要把我们家里的人都给砍死。算了,我这辈子遇到这么个人渣算是我倒霉,不知道哪辈子造的孽,我自己一个人扛着就是,何苦连累别人。”
“我只是……”她说道这里神情又变得哀伤:“我只是对不起我的两个娃娃,我可怜的儿子,呜呜……”
似乎是想到了刚刚徐瑾说的话,她内疚不已,如果早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会因为这件事从而在心理上变得不太健康,或许她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当初我想着,只要我熬一熬,日子总会过去的。要是真的离开了他,我的两个孩子怎么办?我没有能力能够让他们活的很好,至少熊向明他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能够让孩子们衣食无忧。”魏冉又喃喃道,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以期减轻此时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和自我厌烦。
徐瑾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伸进裤兜里摸出在进来之前,贺萧交给她的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递了过去:“名片上这位是目前坤泰市还算有名气的一位心理医生,孙医生平时十分的热心公益,她曾经在网上发起过全国范围的帮助弱势群体进行心理咨询的公益活动,并且如今还依旧在坚持着。您的儿子年纪尚小,带他去看看吧,一定还有机会的。”
魏冉闻言,十分迅速的将那张名片捏在了手里,连连道谢。之后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将名片小心翼翼的塞进包里,这才颇为狼狈的抿了抿嘴:“我不太理解……熊向明如今已经死了,你们管他打我不打我做什么?”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变得十分紧张,双手交握在一处:“你们……你们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吧?不是我,我一天到晚都在看孩子,伺候老人,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
“大姐!您稍安勿躁。”江沐急忙开口打断了她:“我们不是怀疑你和熊向明的死有关,但接下来我们要问你的问题,还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好……”对方缩了缩脖子,然后怯怯的点了点头。
接了江沐给过来的眼色,徐瑾点了点头便看向了魏冉:“你被熊向明家暴这件事,有没有人和外人提起过?”
魏冉仔细的想了想:“社区的工作人员和街道妇联的人知道,之前闹成这个样子,我娘家肯定也知道。左邻右舍的……对了,之前我婆婆还没残疾的时候,说不准出去和别人吹牛来着。”总有那么一些个缺德的老太太,不但不阻止自己的儿子对他人施暴,反而还会以此为荣,觉得多了不起似的。
“我们说的不是这方面。”徐瑾挑眉,嫌疑人横跨了这么多个市进行作案,他不可能是每到一个城市才确定自己的作案目标,并且对其进行调查,得知对方有暴力倾向或者行为,才决定进行作案的。这一套程序下来十分的复杂,如果是这样的,那嫌疑人的作案周期就不会如此之短。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对方通过不知是什么手段,先确定了作案目标,然后才选择来到相对应的城市。
“你有没有和陌生人倾诉过,比如通过电话的方式,或者是互联网。”
“电话……”魏冉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眼睛突然瞪了老大,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我……我……我在一年前无意当中加过一个WX群,里面的群成员都是女人,和我一样的女人。进群了才发现原来全国各地有这么多的姐妹都和我的遭遇差不多,这让我很有归属感,所以也偶尔会在里面聊上两句。”她有些涩然:“你们知道的,就是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有时候熊向明动手之后,我也会在里面说。我也需要发泄啊!!!我自己实在是承受不住!!!”
看着说到最后明显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徐瑾对此表示理解,并对其施以眼神上的安抚。人的本质都是具有倾诉的欲望,倾诉本身并没有错,且能够让人成功的释放一部分的心理压力,从而继续健康的生活。
“可以看看你的那个群吗?”她柔声询问。
魏冉应了一声,从小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解开锁屏之后,点进聊天软件,接着就把手机从桌子上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