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因为京城那边的消息,第二天一早,钟离疏便去码头处理一些收尾的事务。林敏敏则留在家里,准备有生以来第一次逞一逞这当领导的威风。
不过,显然那四个人都是乖觉的,昨儿傍晚弄出那么一出后,便各自收敛了,今儿一个个都表现出十足的温驯来,却是没能叫林敏敏逞上一回威风。
且弯眉看着那四人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大姐头的作派,林敏敏就更没必要抢着去做那黑脸了,当即便改主意装了回宽容大度、和蔼可亲的主母形象。
许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说实话,当吕氏说她给自己找了四个大美人儿时,林敏敏还真就没有多想,直到昨天傍晚被这四人闯进院子,才叫她警觉起来——倒不是怕钟离疏拈花惹草,而是不想叫身边的人来恶心到自己。她有心想要换几个姿色平庸的,可又觉得即便是换了人,未必就没有这等麻烦事,倒不如仔细观察一番,如果这四人果然有问题,再换也不迟。
因此,一连好几天,林敏敏都没有允许这四人进正院,而是领着她们在外院处理府里的一些杂事,并一边注意观察着她们的举止禀性。
这一观察,却是叫她看一些有趣的事来。
四人中,绿叶的年纪最大,快十七了。都说“相由心生”,林敏敏却发现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并不太合适。虽然这孩子生着一双眼角上挑的桃花眼,林敏敏却发现,其实她骨子里不是个很机灵的人,且多少还有些好大喜功爱冒尖。
而那个有着一副水蛇腰的清莲则正好相反,果然很有做狐狸精的潜质,处处表现出她的机灵狡黠来。许多时候只需林敏敏的一个眼神,她便已经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且还回回抢在前头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只是,许是太过圆滑的缘故,这丫头很懂得规避风险,略有些难度的事,她第一时间就会推给别人。而接她招的,常常是爱冒尖的绿叶。所以,每每等绿叶反应过来后,二人间就会一阵叮叮当当。
这时候,就看出小五是几个人中性情最为平和的,每每这时候都是她主动出来劝和。四人中,大概也只有她的个性最为温吞,常常给人一种做事慢一拍的感觉。若说她的缺点,便是少了些进取之心。
至于那个混血儿丝诺……
这丝诺,虽说在四人中年纪最小,却是最具风情的一个。且不说她那超“S”型的早熟身段,就那双具有异国风情的黑色大眼睛,以及那头不听话的卷曲黑发,便忍不住叫林敏敏把她想像成一个西班牙“弗拉门戈”舞者。
和“弗拉门戈”舞者一样,这孩子也有着一副孤傲倔强的眼神。
许是她有一半异族血统的缘故,这孩子在四个人当中,却是最为心直口快的一个,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此,在四人中也是最没人缘的一个。
林敏敏一直对于那天晚上几人闯进正院的事耿耿于怀,于是,便很有技巧地套了套直爽的丝诺和老实的小五,然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情和她所想像的还不一样,跟“奸.情”无关,而是跟职场争斗有关。
却原来,这丝诺和其他三人不同,在进府前并没有受过什么系统的训练,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入府,是因为侯爷的“特批”,因此,看到侯爷回院后,她便想着要过去向钟离疏表达一下谢意。小五是几人中最本分守规矩的,便提醒她不要犯禁。丝诺虽然性子倔,却不是不识好歹的,听小五的劝,就打消了这念头。只是,四人坐着闲聊时,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达成了共识,都觉得初来乍到的她们应该表现得更为积极一点,且只是过去行个礼问个安而已,怎么看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这么一来二去,不知怎的,连小五都把弯眉的话给抛到了脑后,就这么闯了正院。
而再经过细细一问,林敏敏就发现,这其中的事很是有些微妙。
几乎从一开始,清莲和绿叶都说自己擅长厨艺后,这二人就隐隐有了竞争之心。林敏敏大概能够想像得出来,当清莲听说丝诺的想法后,就动心思去撺掇绿叶的模样。不过,想来绿叶也不傻,大概转身又去撺掇小五和丝诺这两个小的跟她一同行动。而这两个小的许是知道许是不知道这两个大的想要利用她们,总之,又回身绑上了清莲。四人间相互抬架挤兑,渐渐的,就变成了逃不了你也脱不了我的死局,加上丝诺是个不懂规矩的一根筋,怕这最后还是她起了关键作用,逼得那两个大的不得不把自己也陷了进去,否则就会暴露自己的不良用心。
想来这清莲和绿叶也是衡量过的,她们许是觉得她们都是初来乍到,才开始的时候不了解规矩,就算犯了点小错也没什么,总比给同事留下这种不肯同进同退的恶劣印象要好。只是这二人大概也没想到,这侯府的禁忌和别家不同,别家的主人恨不能站了一院子伺候的人,林敏敏和钟离疏则宁愿仆役们全都是隐形的,所以才惹出这么一场风波。
所以说,小说有时候很会误导人,虽然林敏敏还没自大到以为钟离疏就是一块人人惦记的鲜肉,可多少还是受了小说的影响,总觉得在她和钟离疏身边转悠的女人,有可能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她对这件事也格外敏感了一下。
不过,事实却是,就算是这些才十五六、十七八的姑娘们,也是懂得权衡利弊得失的,此刻这侯爷明显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就算她们有什么野望,也不会选在这时候下手,且弄个不好,不仅叫自己丢了已经到手的铁饭碗,甚至可能还会弄得身败名裂。
于是,林敏敏忽然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那些所谓的“第三者”,也没那么“情深意长”,只要试探一二,却得不到正主儿的回应,大概也没多少人真会不计得失地去做这种没有回报的傻事。
这么一想明白,林敏敏便有了决定。那绿叶虽然爱冒尖,厨艺倒确实是不错,林敏敏便派她管了吃食方面的事;小五心细本分,不会搬弄是非,最适合用来管理她的贴身事务了;清莲狡诈奸猾,且眼色通灵,简直是管起对外人情交往的不二好手;至于丝诺,叫林敏敏意外的是,这孩子竟打得一手好算盘,且对数字极其敏感,倒正好替林敏敏管起账目。
而这么一分派任务,那绿叶和清莲见各自没了利益冲突,倒也不斗了。
因此,当钟离疏回到正院,看到廊下齐齐站着“四大美人”时,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挑着帘子进了屋,对林敏敏道:“怎么?决定了?”又道:“也就是你心软,要依着我的性子,直接把这四个人全都换掉,重新换那没毛病的来使就是,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林敏敏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是人就有毛病。何况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她们尽心做好分内的事,不给我添麻烦就行。”
廊下那四人听了侯爷和夫人的对话,不由都悄悄对视一眼,在心里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夫人有心考察她们的事,也没瞒着她们,所以四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如今亲耳听到侯爷对她们的评价,才叫四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心里对林敏敏就更加感激起来。
*·*
都说贵人的鼻子是最灵的,圣旨还没到长宁,圈子里便已经先一步感受到了风声,原本已经纷纷抛弃小馆的贵人们,突然间就对小馆又感了兴趣。先是知府夫人送来贴子说是要在小馆宴请杭州来的朋友,后是县丞太太派人来说,之前改期的宴请已经定下了日子。
而此时,吕氏却发现,比起这些脸打得高高的贵人们,讲究实际且更有信誉的商户们才更值得打交道。因此,为了已经预定的商户们,她连着拒绝了好几家贵人。偏那些贵人骨子里都是贱的,见预约不到,竟更加蜂拥而至。
那圣旨,便在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氛围下,到了长宁。
好在威远侯府早有准备,倒也不显得慌乱,很快便替侯爷和夫人收拾了行李,送上船去。
只是,等到长宁的诸人前来送行时,却是吃惊的发现,这威远侯府进京的规模有些大,居然是一支由五艘大小不等船舶组成的小型船队。
再看那船上的旗号,众人才知道,其中有一艘船是景王的座驾。而侯爷惯常使用的那艘飞燕船上,则是乘坐着靖国公府的一众人等。
岸边上,吕氏冲着飞燕船上的钟离卉姐弟挥了一挥手,扭头问莲娘:“可看到敏丫头了?”
莲娘正一边抹着泪一边冲着老祖宗和哥哥嫂子、妹妹侄子们挥手告别,听吕氏这么一说,便向着飞燕船上张望了一下,也奇怪道:“不在船上吗?他们不是早一步就上船了吗?”——却原来,莲娘经过连日的争取,加上林敏敏的劝说,才终于叫老太太松了口,同意将她留在长宁。
那吕氏又伸着脖子往飞燕船上张望了一会儿,见阿樟领着弯眉和那四大美人站在钟离卉姐弟的身后,便笑道:“大概是在舱里没出来吧。”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船上的老太太也在嘀咕:“敏丫头呢?还有老七,不是说他们先我们上的船吗?”
“许是在景王殿下的那艘船上吧。”世子赵芃道。
直到船起了锚,没看到钟离疏回到这艘船上,老太太这才着急了,忙命人去把代着船长职责的吴晦明给叫进船舱,问道:“你们侯爷呢?”
吴晦明笑道:“侯爷有旨意在身,不好耽搁,已经驾着游艇先走一步了。”
老太太一愣,忙问道:“敏丫头呢?”
“夫人当然是跟侯爷在一起。”吴晦明道。
一旁,卉姐儿忽然凉凉地道:“你得叫姑姑。”
老太太立马把头一转,瞪着卉姐儿道:“这么说,你知道?”
卉姐儿无辜地一眨眼,“我怎么会知道。”说着,却是狡黠一笑,又道:“就是猜着那么一点点而已。那天无意中听七叔跟七婶说,西番好像有那么一个风俗,新婚夫妇要躲开别人单独出去旅行,说是度……蜜月。我猜我七叔大概就是带着我七婶去度这个什么蜜月了。”
*·*
卉姐儿一点都没猜错,钟离疏确实是带着林敏敏去度蜜月了。
大海之上,一叶白色游艇如流云般贴着海面飞掠而过,直惊得几只飞鱼跳出海面,引得林敏敏扭头看去。直到这些调皮的精灵重新潜入海中,她这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钟离疏。
此时的钟离疏,一如她初次见到时的模样,束着一头黑发,穿着件领口大敞的白衬衫,那坚实有力的双腿微叉着,正以一副高傲睥睨的气势眼望着前方。
感觉到林敏敏的视线,钟离疏那细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也低头看向她。
此时的林敏敏也一如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一头长发无遮无拦地披泻在背上。那海风撩起她的长发,轻轻拂着他拥着她的手臂,一如当初在舷梯上那般,勾起他脑中一片绮思旖念。
这熟悉的眼神,顿令林敏敏转身贴上他的胸膛,故意以纤长的手指划过他领口下那道浅浅的疤痕,一边如海妖般媚笑着,一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唇边,“我记得,某人说他是最讲究公平交易的,只要我做得好,报酬不是问题。那么,我能先问一问,侯爷打算出多少报酬吗?”
钟离疏岂能不知道她这是在调侃他当初的无礼,那眼眸一眯,低头抵着她的唇笑道:“连我都是你的,你还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