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及其手下一万士兵,就是朝廷派来的,迟来的救兵。
还是她知道此事之后,主动上奏请缨的。
一是为了避开王、谢争锋这滩浑水,二是心知这交州渔民起义不能置之不理。
手底下人少,交州起义军十几万,她也知道自己磕碜,但是,朝廷死活不给人,她也很无奈啊。
领着这一万人,跑来广州,她觉得,自己不是来当救兵的,是来给起义军送人头的。
来到南海郡的城门前,她遥遥一望,有人相迎,想来是广州牧徐沛及其官员。
然,待她细细一看,却是浑身一震。
拉住缰绳的手猛地收紧,心底激起惊涛骇浪。
她整个人都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城墙上那着绛色胡服的人。
马蹄的步子缓了,她睁大眼睛望着伏锐,睁到眼眶发涩,那人的面容愈发清晰,愈发像记忆里的人。
“你、你是谁?”林峰声音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着。
心底生出奢望来,又被自己压下,不可能的,她明明已经没了,和伏家满门一起没了。
往日的岁月和荣光,再也回不去了……
伏锐从城墙之上下来,立于城门入口,望着林峰,眸中情绪复杂难言,终是归于平静。
神色平静,声音浅淡。
“林姨。”
一声熟悉呼唤,和记忆重合,像波涛又像利刃,冲垮了林峰仅存的神智,扎进她心里,挖出血肉来。
她从马背上下来,做了千万次的动作,却在此时显得生涩了,脚落到地面的一瞬,蓦地一软,险些摔倒。
“是少将军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似唯恐眼前的人转瞬便没了,就像那时,一夕之间,徒留空府满地血。
“是我,许久未见,林姨安好?”
“少将军——”
得了肯定的回复,林峰踉跄地奔向伏锐,在她面前跪下,伏锐扶住她的手眉间微蹙。
“林姨不必多礼。”
“少将军、少将军,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林峰抓紧伏锐的手臂,惊喜到战栗,眼眶霎时就红了,泪水再也难以抑制,夹杂着压在心底多年的愧疚,喷涌而出。
“少将军,我以为你和将军都……”
伏锐听着她哽咽的声音,手上使力,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放柔了语气。
“诈死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已经无事了,锐一切安好,林姨且宽心。”
她说的极其轻松,可那时有多危难,只有自己知道。
“少将军,属下有罪啊……”
大抵是伏锐的温和,更让林峰羞愧,竟不由纵声大哭。
她原是北府军统领伏玄,也就是伏玄之母的副将,那时北府军大胜北秦,战功赫赫,在京都建康,连士族都避其锋芒。
可,终归是树大招风,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广陵王氏入仕最深,自然与伏将军多有摩擦。
更何况,伏将军是那样忠贯日月,宁折不弯的人。
终于,王氏出手了,构陷伏家通敌卖国。
多么可笑?伏家最是痛恨侵占晋国土地的北秦,王氏却说伏家通敌!
可那又如何,伏家多数时间都在边疆作战,在朝根基较浅,王氏出手不留情面,皇族无力干涉,他人冷眼旁观。
最后,满门忠烈含冤枉死,数十万将士战死沙场。
多么惨烈,又多么荒唐?
皇族真的无辜吗?林峰不信,伏锐不信,北府军残兵不信。
这建康城皇亲贵胄、王侯将相,哪个不是饮着伏家和北府军的血,安于享乐、苟且偷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