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听到沈三石还有规矩，几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敢率先发问。
毕竟对他们这样的小摊小贩来说，随行随性，养家糊口便已足够。
条条框框约束着，反倒是让他们觉得不甚自在。
更何况此商会乃是朝廷所建，沈三石所定的规矩想必也是极严。
尽管无人询问，甚至压根就没人接他的话，可沈三石环视众人后自顾自道：“其一，收起你们见人下菜碟的毛病！”
“见老叟，见孩童，你们便猛地提高价格。见地痞，见显贵，你们恨不得白送。”
“还是我方才说的，只要童叟无欺，有了诚信之名，你们的生意差不了！”
“这.......”其中一人斟酌数秒后，小心说道：“沈会长，遇老叟、遇孩童，咱们的确能不欺瞒要价。可是地痞、显贵......”
闻言至此，在场不少人也面露犹疑。
既然沈三石开口，那他们的确能咬咬牙做到童叟无欺。
可地痞、流氓，达官显贵到了他们商铺跟前，那他们也不敢不白送。
倘若沈三石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童叟无欺也就没那么必要了。
就在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沈三石之时，却见沈三石眉头一紧，立时没好气斥道：“怕个鸟！尔等入的商会乃是朝廷设立，地痞混混就那么不开眼？达官显贵就差你们那几个铜板？”
“再者说了！”
沈三石眸光愈发不善，一一扫视在场众人后，恨铁不成钢道：“尔等也不想想，你们是同百姓交易，也是从寻常百姓手中得利。”
“真要说起来，百姓才是能让你们养家糊口的衣食父母。”
“那些地痞流氓，那些达官显贵可曾给过你们一个铜板？你们若真想善待来客，不如善待寻常百姓！”
“话虽如此......”
见几人脸上似乎还有犹疑，沈三石也没了耐心，直截了当道：“若真有欺行霸市者，朝廷自然会给你们撑腰！”
此话一出，原本面带忧虑的几人，此时也不由松了口气。
“有沈会长这话，我等也就放心了！”
“不错不错，咱们商会有朝廷撑腰，自然不用怕什么地痞流氓，即便是京城各大商会，咱们也丝毫不怵！”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条规矩！”就在这人说完的瞬间，沈三石当即继续道：“纵然你等入此商会乃是由朝廷设立，背后有朝廷撑腰。”
“可丑话说在前头。”
“倘若有人假借朝廷之名，肆意妄为。从商会除名不说，朝廷律法也自会处置！”
“嗯........”
“这第三条规矩！”沈三石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当即继续道：“第三条规矩，各个摊贩固定摊位，不得争抢更不得一日一换。”
“还有！”
“若无急情，每日都必须出摊。每月各有两日修整之日，届时由商会安排！”
伴随沈三石声音落下，在场众人相互对视久久无人出声。
过了好大一会方才有一人开口道：“尚可尚可！”
“有朝廷撑腰，今后不必受京城那些大商会的白眼，也不用再被地痞混混欺压，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
“沈会长，我愿入此商会！”
“那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有了第一人开口，其他众人也纷纷说着要加入商会。
见状！
沈三石示意身旁伙计登记入册后，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那伙计拿着名录走到沈三石跟前，温声说道：“东家，都已登记在册。”
“如此京城七成以上的小商小贩便都入了商会，如此您也能给皇帝陛下交差。”
“还远远不够！”
“嗯？”听到沈三石这话，那伙计明显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家东家是觉得没办法说服其他商会中的商贾改投他们商会，同时又担心没法给朱标交差，因此才出此下策，把京城的小商小贩率先拉拢过来。
然而此时看着沈三石那煞有介事的模样，特别是那双满是犀利的眸子。
此时伙计也不由多想几分。
“东家，您是要......”
“自然是要民间所有商贾尽数加入朝廷所设的商会！”
“这.....”
不等那伙计开口劝说，却听沈三石表情冷峻，缓缓出声道：“陛下设此商会，其目的便是约束民间商贾，防止商贾做出为利伤民的事来。”
“倘若我出任这商会会长，却只能将一些流动摊贩拉拢进来。如此岂不是辜负圣恩？”
“可是东家！”明白沈三石如此雄心，那伙计忙出声道：“京城各大商贾，但凡有些规模的商贾都已入了其他商会。”
“让他们加入朝廷所立的商会怕是不容易吧......”
“东家我何时做过容易的事！”
“嗯.....”
见那伙计满脸忧虑，显然是担心自己触及京城各大商会的利益而被算计。
沈三石轻笑一声，毫不在意道：“先拉拢京城小商小贩，便是东家我的谋划！”
“一旦见到这些小摊贩得利，那些加入各大商会却只能身处末流的小型、中型商贩必然有所动摇，也想入此商会。”
“不需多少时日，京城各大商会中也就剩下他们本家亦或是关系甚深的一些个商贾之人。”
“届时不管那些商贾是否愿意加入朝廷设立的商会都已无伤大雅。”
沈三石这话已然说的很明白了。
一旦底层摊贩，小型、中型商户尽数加入朝廷所设的商会，那各大商铺是否加入还真就无关紧要。
他们若想加入，自然是好。
倘若他们死守着自己本家的商会，不愿加入进来。
那拥有底层摊贩，小型、中型商铺的朝廷商会自然有的是办法解决他们。
仅仅是同物低价便能让他们承受不起。
更不用说沈三石有的是办法让中型商户晋升上层。
自古商场如战场，沈三石扪心自问自己绝非杀伐果断，铁血无情之人。
可对付那些只想与民夺利的商户，沈三石也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听沈三石说完，那伙计沉吟数秒后也觉得此法甚为可行。
用京城各大商会都瞧不上的小商小贩，自己东家还真能彻底掌控整个京城商界。
只不过！
微微一顿后，那伙计轻叹了口气，出声提醒道：“东家此法虽好，可小的却也怕方才那些小商小贩不能长性！”
“毕竟他们大多数也都是经商多年，而如今却也只有流动摊位，其人自然有不可取之处。”
“小的一怕他们不能长性，没法做到每日出摊。二来也怕他们加入商会得了好处后，便又似先前那般不受约束。”
“东家，用不用小的派人去盯着他们.....”
“不用不用！”沈三石笑着摇摇头道，“若始终盯着，反倒显得加入朝廷商会不是件美事。”
“毕竟税少一成，进价少一成，对他们来说已然很有诱惑。”
见那伙计还准备出声，沈三石眸光闪过一抹狠意，沉沉说道：“先前定下的规矩早有说明，若是他们不服管束，踢出商会即可。”
“不过东家我也不是软柿子，自然不会让他们拿着商会的好处，随随便便的走！”
被沈三石这么一说，那伙计自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毕竟自己东家就连京城各大商会都有法子对付，倘若真要对付那些小商小贩，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不消几日。
京城摊贩加入沈三石所在商会的消息不胫而走。
京城一处宅邸内。
“真不知该说那沈三石什么好了！”
“想要成立商会同咱们叫板，可他却只能拉拢些小商小贩。”
“亏他想的出来，即便京城所有小商小贩都听命于他又能如此？”
“谁说不是！”一名身着麻衣，袖口却透着丝绸领子的汉子也跟着笑道：“聚沙成塔，谈何容易！即便京城所有摊贩一日收入全数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我一家丝绸庄来的银子多。”
“沈三石当真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竟屈尊降贵去拉拢那些贱商，贫商！”
见在场众人对沈三石无不面露嘲讽之意，主位上坐着的褚老刚准备出声呵斥。
可也是此时，又有几人缓步走入堂内，走到了褚正鑫跟前。
“葛掌柜，周掌柜，慕掌柜，今日怎的有兴致到老夫这别院中来？”
“嗯.....”
面对褚正鑫的发问，三人相互对视后，还是那葛掌柜微微抬眸，小声开口道：“褚老，我三人打算加入朝廷商会。”
“朝廷商会？”褚正鑫疑惑问道。
“正是那沈三石所在的商会啊！”葛掌柜忙开口道：“褚老有所不知，那沈三石所在的商会正是朝廷所设。”
“而且入了朝廷商会，非但不需每月缴纳银子，反而还有朝廷庇护.....”
“放肆！”那名袖口露着半截丝绸的汉子怒声呵斥。
可不等他说完，却见褚正鑫一个冷眼过来，吓得他直接闭上了嘴。
“葛掌柜，咱们褚家商会的确每月都需缴纳些银子。”
“可那些银子都是用于疏通打点，一来衙门不会前去为难，二来地痞混混也不敢轻易造次。”
“三位掌柜若是心有怨言，老夫大可将账册交予你们看看。”
“这.....”
那葛掌柜怎会不知他们上交给商会的银子都是用于打点关系上。
毕竟商会都本质便是抱团取暖，省的衙门、地痞上门找茬。
可问题是.....
见褚正鑫言辞恳切，隐有挽留之意。
那葛掌柜一时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也是此时，只见与那葛掌柜同来的周掌柜直接出声道：“褚老，我三人自然知道交给商会的银子乃是用于打点关系。”
“可眼下不是有更好的去处不是？”
“入了朝廷商会，每月非但不需缴银。有朝廷作靠山，衙门、地痞自然也不敢前来放肆。”
“褚老，总不能我们放着眼前的好处不要，还执意要每月给您缴纳些银子吧。”
“混账东西！”听到周掌柜出言不逊，那名汉子再也忍耐不住，立时呵斥道：“若无我褚家商会，你们三个如今也不过是沿街叫卖的货郎罢了。”
“洪武四年缺少冬衣，若不是商会提前得到消息，你们几个能发一笔横财？”
“周文青，你他娘的别忘了。洪武三年你初来京城时，地痞流氓上门，是谁替你摆平的！”
“褚公子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在下便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周长青横了那汉子一眼，转而若有所指的看向褚正鑫道：“在下初来京城本想安安分分做生意，谁也不打算招惹。”
“可不知怎的就惹上了地痞混混。”
“原本在下还奇怪为何那些地痞在我家店铺开张头一日不来，偏偏是在下拒绝加入各大商会的第二日登门。”
“事后才知道，原来那些地痞流氓竟都是你褚公子暗中授意！”
“你.....你胡扯！”
“是不是胡扯，褚公子心里清楚！”周长青白了那人一眼，继续道：“至于洪武四年因冬衣发的那笔横财就更是可笑。”
“当时朝廷前线告急，与北远的战事拖至了冬月。”
“适时冬衣能卖出个好价格谁都知道。”
“可偏偏这般情形之下，我等几家店铺从各地收棉收布的驿马出了差池，整整拖延了半月才到。”
“然商会商路本就是共通，当时褚公子从各地收粮收布的驿马却都没有迟缓半月。”
“褚公子！”周长青看向那人，眸中满是恨意说道：“其中关窍，褚公子还需在下言明吗？”
“你....你.....”
“你住口！”就在那人面色通红，还准备说些什么之时，却见褚正鑫语气不悦怒声呵止。
随即。
却见褚正鑫表情温和转向周长青笑道：“周掌柜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买卖不成仁义在，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
“还是褚老明事理。”周长青微微拱手后，将先前承诺加入褚氏商会的帖子拿出，递了过去。
“如此，还请褚老准许我等几人暂离褚氏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