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临的敏锐超乎了顾白榆的想象。
或者说,从很早开始,顾白榆就隐约觉得萧砚临应该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只是一直没有明说而已。
顾白榆猜的也确实没错。
萧砚临对于顾白榆的很多事情都是选择包容,如果顾白榆愿意说,他会是最好的倾听者,但是如果顾白榆不愿意,从前的他也不会强求。
只是现在,当他察觉到这件事可能已经对顾白榆造成很大的困扰之后,萧砚临选择了直接问出口。
顾白榆面对萧砚临的问询,心中十分纠结。
她应该直说吗?
可是如果说出口的话,萧砚临会相信吗?
如果萧砚临问她为什么未卜先知,她又该怎么回答?
在她犹犹豫豫的时候,萧砚临并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等待着。
直到顾白榆脸上纠结的情绪退了下去,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坐直了身体,萧砚临在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愿意说就好。
就怕顾白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埋在自己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
而顾白榆看着萧砚临自始至终带着淡定和从容的目光,终于缓缓开口......
“我在担心我爹爹。”
萧砚临微微皱眉:“丞相府我已经派人守住了,发生在你身上的意外,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顾白榆缓缓摇头:“不,不是这个。”
她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萧砚临:“我觉得,二皇子可能会从别的事情上反击也说不定。”
顾白榆在想,该怎么说出顾丞相可能会被陷害,而且还是和贪墨,行贿的事情有关。
如果说的那么具体,会不会太夸张些。
可萧砚临只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柔声道:“榆儿有任何猜测,不妨大胆说出来,对与不对都可以提前提防一手。”
顾白榆终于松了口:“我是觉得,侯爷是用西北贪墨一事将二皇子逼到这种绝境的,有没有可能......二皇子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砚临的眼神暗了一下,“你是说可能会有人污蔑岳父?”
顾白榆有些尴尬:“也可能是你......”
但是萧砚临直接把后面这句话忽略了,也不知是心中早有决断还是没有听清。
“若是涉及岳父的话,是得好好提防。”
顾丞相是当朝宰相,每天从他手里过了一遍需要处理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自然不少事情都涉及利益链,保不齐其中就有什么纰漏。
萧砚临略微沉吟了一下,问道:“夫人有具体的猜想吗?可能会是什么事情?”
这可真的是问住了顾白榆了。
无论她怎么回忆上辈子的事情,能记住的也只有零星一些。
顾白榆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或许是顾白榆想的太认真了,脑子里还真的迷迷糊糊泛起一段回忆。
那时候她已经病得很重了,萧砚临常年在外征战,顾阮阮几乎是这个后宅默认的女主人,下人们根本没把顾白榆当回事,在她面前几乎是肆无忌惮。
顾白榆隐约记得有一天,下人送来汤药之后,看着她喝完就拿着碗走了,两个小丫鬟还没走出多远,就开始议论起丞相府的事情,也不怕被顾白榆听到。
顾白榆确实听到了一些。
似乎是其中一个小丫鬟的惊呼——
“那么多金子啊?”“是啊是啊,不过......那么多年,贪了那么多金子也不奇怪吧......”
顾白榆那时候已经知道顾丞相出了事情,是因为钱财,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侯府里被下了封口令,谁也不愿意告诉顾白榆;
而顾丞相直到女儿自身难保,也没有说具体的。
现在想想,这两句话里面透露出来的两个信息至关重要——
行贿的钱财是金子,数额还很大,到了让人震惊的地步;
还有就是,那句“那么多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揭发顾丞相的人指出顾丞相行贿布置一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顾白榆脑子里很乱,在萧砚临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道:“我若是二皇子,要做这种事情,定然会来个大的,最好要博人眼球,最好要让人震惊,最好让爹爹多年清廉的形象彻底颠覆......”
顾白榆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说了,只能尽量往记忆中的方向去引导。
她说完,抬头看向萧砚临。
萧砚临似乎是在沉思。
顾白榆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直接说好了......
“我让人去查查与岳父身边可疑的人,最好是来往多年的,再派人去给丞相府传个消息,清点一下府内财物,最好是银两和黄金之类的东西。”
顾白榆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萧砚临。
他竟然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之中猜到这种程度?!
几乎和她想说的话挂钩了!
萧砚临看到顾白榆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觉得她有点可爱,道:“怎么了,是我猜测的方向错了吗?”
“没,没有......”顾白榆结结巴巴回答:“侯爷的想法很好。”
何止没有猜错,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顾白榆再一次对萧砚临对自己的了解有了新的认知,也再一次被萧砚临的聪慧所折服。
萧砚临真的太厉害了!
萧砚临看顾白榆的反应,就知道顾白榆没有说出所有知道的事情,但他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
萧砚临没有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对爱人的了解和对爱人心思的揣摩,也是爱的一种表现。
他伸手摸摸顾白榆的脸颊,有些好笑地抬了一下她下巴:“把嘴巴合上吧,你说的事情我去处理,你在家好好休息就行。”
这件事非常重要,萧砚临决定亲自去一趟丞相府。
萧砚临一个人出了门,直接去找了顾丞相,还是翻墙进去的,没让任何人发现。
顾丞相原本在看书,被萧砚临吓了一跳,得知他的来意之后,顾丞相起身:“你先坐,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片刻后,顾丞相拿着两本册子出来了。
“你看看吧,这一本里面是和我有人情往来的,其中他们给了什么,我收了什么,所求之事是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
萧砚临接过册子,看了几页,心中不免佩服。
这份记录非常详细,涉及的人写的清清楚楚,大多是携巨资或者金钱前来,顾丞相基本都没收;
再往后是一些不涉及利益的,但是哪怕只收了从前的门生一沓宣纸,里面也记录的清清楚楚,甚至标注了按照当时的物价,这些东西价值几何,过后又如何处理。
可以说详细到了让萧砚临都觉得诧异的地步。
“岳父真是谨慎。”
顾丞相摆摆手:“我身居高位,本来就应该事事小心谨慎。对了,剩下那一本是有交情但没有任何人情或者金钱往来的,大多是同僚,你也拿去看看吧。”
萧砚临点头:“有这两本东西,我这边就好预防很多了。”
顾丞相没问好端端的萧砚临为什么要提防这些事,只道:“辛苦你了,就不留你吃饭了,去照顾榆儿吧,我的事情若无必要,就不必和她说了,别让她担心。”
萧砚临略一思索,便告辞离开了。
他没有告诉顾丞相这件事最开始是顾白榆提起的,毕竟这种事,他这个活跃在朝堂之上的人有所警觉,还可以说是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可是换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女子来说,就很诡异了。
况且这对父女都不想让彼此担心,那这件事就由他全权处理好了。
等到回到侯府,萧砚临叫来了顾白榆,一起看这两本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