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我不肯,而是你现在才下这个命令,已经晚了。”柳闲云把玩着手中看似柔弱,实则含有剧毒的小花儿,轻笑一声说道。
宇文轩眸光一凝,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此言何意?”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那位小娘子,本事有多么大。只怕过不多久,就会落入太子和贵妃的视野中。再想籍籍无名下去,只怕难了。”柳闲云轻笑着道。
“什么?”闻言,宇文轩微微一震。
朝中格局如今隐隐分为三派,一派是素来支持太子的丞相一派,一派是近几年暗暗崛起的支持三皇子的一派,另一派则是谁也不支持,以贵妃为首的中立派。
这么多年来,贵妃只生下宇文婉儿一女。作为大顺朝唯一的公主,宇文婉儿的容貌绝色又聪明伶俐,得到宫中大小主子的宠爱。故而,只有一个女儿的贵妃,这些年来也是风生水起,被各路派系都拉拢过。
然而贵妃不需要投靠任何人,以她的家世和地位,应对这些起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即便哪一派都不靠,也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她。故而,相比太子一脉,贵妃一脉的眼光更高。秦羽瑶目前只不过是一个小农妇,怎么会入了贵妃的眼呢?
只听柳闲云说道:“皇后寿宴上,公主脚上穿的那双奇异的的鞋子,是王爷给三皇子的吧?而做这鞋子的人,就是王爷的那位小娘子吧?”
宇文轩挑了挑眉,没有做声。
柳闲云原本也没指望他亲口说出来。宇文轩的性子,最是谨慎,一向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几乎任何有争议的事情,都从未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过,他从不留把柄给任何人。所以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断腿早已痊愈,并且修习了一身绝世的武功。
“自从得到那两双鞋子后,公主觉着太少,想要把所有的鞋子都做成那样的。于是,公主找来宫中的匠人和绣娘,要他们依照着制作。奇异的是,虽然制作出大量的鞋子,但是每一双穿在脚上,时间短了还没什么,稍微走一段路便觉得脚痛。”
说到这里,柳闲云也觉得奇异:“也不知道王爷的那位小娘子,在做鞋子的时候,有什么样的秘诀?总之公主穿不到合脚的鞋子,便去问三皇子,而三皇子秉持着王爷的意思,不肯透露,于是公主便命人贴了告示悬赏。凡是提供四叶草信息的人,每人奖励五百两银子。”
说到这里,柳闲云顿了一下,看了看神色淡淡,但是食指轻轻敲打膝盖的宇文轩,便知道他听得入神。
唇间勾起一抹轻笑,继续说道:“那告示发布之后,每天都有去领悬赏的人,但是提供的无一不是假信息。这些人,全都被公主杀了。一气之下,公主撤掉悬赏,命人带着两千两银子,托闲云楼查探消息。”
至此,宇文轩敲打膝盖的手指顿住,轻轻地“哦”了一声。能够叫宇文婉儿如此大动干戈之人,落入贵妃眼中也是正常的。毕竟贵妃只有一女,这些年来如珠如宝地捧着纵着。
“太子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宇文轩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又轻轻扣动起来。
单凭秦羽瑶是顾青臣休掉的糟糠妻一事,还入不了太子的眼。一想到秦羽瑶曾经是顾青臣名义上的妻子,虽然宇文轩已经调查到,秦羽瑶根本与顾青臣没有发生过什么,然而心中的杀意却止也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这份杀意落入柳闲云的眼中,便成了浓浓的醋劲儿。他勾起一抹轻笑,试探着道:“王爷既然舍不得,这些年来怎么放心把她们母子放在那里,不管不问?”
根据查到的消息,宇文轩这些年来从不曾注意过秦羽瑶母子。但是四年后的第一次重逢,却将珍贵无比的冰狐送给了她们。若说无情,不太合理。而若说有情,似也不是。他想不出来,便出言试探起来。
宇文轩如何能够让他试探出来,这柳闲云惯会握着别人的把柄,将别人要挟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宇文轩不怕他要挟自己,他只怕秦羽瑶不知柳闲云的恶劣,被他拿捏了去。故而避而不谈,只是问道:“你还没有说,她被太子一脉注意到,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不答,柳闲云也知道,只怕问不出什么来了,便道:“太子有个侧妃是姓公孙的,是商户出身,王爷记得吧?这公孙家在南方抚州是望族,近来有些没落,恰好家族中有个女子生得极好,被太子看中,从此便巴上了太子。”
“他家有个商号叫做碧云天,在青阳镇的食楼曾经买过秦氏的两道菜,均是大火。而第一道菜,是碧云天如今的主事人,公孙若尘亲自买下来的。第二道菜也大火之后,便想与秦氏长期合作,可惜被我先行一步,抢了过来。”
柳闲云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愉悦,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公孙若尘与我有怨,但凡我有的东西,他要么抢走,要么就彻底破坏。”
“即便如此,也算不得在太子那里挂上号。”宇文轩微微皱眉,有些怀疑是柳闲云说大话。
只见柳闲云摇了摇手指,说道:“还有一件事,却是跟王爷有关。”
“嗯?”宇文轩抬起眼睛看向他。
“秦氏的前夫曾经几次暗杀她,却都被无名高手解决掉。那位无名高手,就是王爷身边的思罗吧?”柳闲云虽然问着,然而语气却是肯定,“旁的却也无妨,然而最后一人,却是顾夫人从蒋丞相手中借到的暗人。既然身死,顾夫人少不得知会丞相一声儿。故而,秦氏在蒋丞相那边已经挂上了号。”
话到此处,宇文轩已然明了。黑眸中闪过讥色,淡淡地道:“挂上号又如何?本王的人,谁敢动一根毫毛?”
此刻,秀水村口,一辆绣满锦簇花团的奢华马车,此刻缓缓地驶进了村子。坐在村口拉着家常的几个阿婶,原以为又是任公子来了,可是仔细瞧去,却是不一样。
任公子来时的那辆马车,拉车的马儿极是雪白骏美。而这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儿却是棕色皮毛,高大健壮。一条柔顺滑亮的漂亮尾巴,扫过来扫过去,四蹄踏动之间,显示出健壮威风的身姿。
这是一匹好马儿,几位阿婶看着那辆马车驶近,眼中不由得露出赞叹。此刻心中同时想道,这是谁家的客人,竟是如此富贵?
只见那马车驶进了村口,就在离几人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从车上走下来一名中年男子,微笑着问道:“请问,秦氏家住在哪里?”
“哎哟,你是来找秦氏的?”一位阿婶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身前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只见对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缎长衫,面白肤细,显然是养尊处优的贵人,不由得有些恭敬:“顺着这条小路往里走,一直走到头,就到了。”
“哎,谢谢。”那中年男子说完,便走回马车上,驾车的车夫执鞭一挥,马儿便抬起蹄子往前行去了。
“这,怎么又是来找秦氏的?”几位阿婶望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很是不敢相信。秦氏,怎么认得这么多大人物?莫不是要山鸡飞上了枝头,变作那金凤凰?
此刻,秦羽瑶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宝儿则抱着小狐狸,围着秦羽瑶转来转去:“喔,要住城里去喽!”
秦羽瑶被他小小的身子绕着跑,几次差点被绊倒,有些好笑地拉住宝儿,指着门口道:“去,外边玩。”
“嗯!”宝儿用力点头,却没有乖乖地走出去,而是两手抱住秦羽瑶的腿,像小猴子爬树一样缠了上去:“娘亲,我们要住城里去啦!”
宝儿记得那次进城的时候,任飞烨带着他去看唱戏的,还记得城里的路是那么宽广,记得城里有无数鲜艳的小玩意和好吃的点心。此刻在宝儿的心里,仿佛只要住进了城里,那些东西就全都是他的一样。
“是,咱们要住城里去啦。”秦羽瑶伸出手指掐了掐宝儿水嫩的小脸蛋,“如果你再缠着娘亲不放,一会儿收拾不好东西,可怎么进城呀?”
“哦,那娘亲快收拾。”宝儿连忙松开秦羽瑶的腿,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在屋里转起来,软糯糯的声音道:“娘亲,宝儿帮你一起收拾。”
“不用。”秦羽瑶连忙拦住兴奋的小家伙,说道:“你去外头瞧着,如果有一辆大马车来了,那就是来接咱们的。你如果看见了,就来告诉娘亲。”
“嗯,好。”宝儿抱着小狐狸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道:“我给大马车领路,把大马车领到咱们家里来。”
秦羽瑶好笑地摇头,此刻心里头也是十分畅快。之前柳闲云说,少则一日,多则两日,就要方承乾来接她进城。昨日方承乾没有来,想来就是今日了。
家里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无非是自己和宝儿的两身衣裳,一套被褥床单,还有一套碗碟茶具。不对,还有一缸没有腌好的咸鸭蛋,十来只已经腌好但是还没吃完的松花蛋。以及勺子、锅铲等几样简单的厨具,以及油盐调料等物。
难怪最麻烦是搬家,看着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的一间屋子,仔细数来,竟然也有不少东西。秦羽瑶微微皱眉,这些东西,平时都用得着。若是丢了,进城后也要再买。而若是带进城里,又有些累赘。
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直叫秦羽瑶有些为难起来。最后想了想,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菜刀的质量不好,已经有些钝了。锅铲似乎还是当年秦氏被休,顾父顾母被顾青臣接走之后,留下来的破烂东西。
之前秦羽瑶没怎么讲究,便一直用着了。此时想来,简直有些恶心。最后决定,除了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自己买的、制作的、任飞烨送她的之外,其余东西,一律都不带走。
目光一转,落在屋里那架梳妆台上,因为是好料子做的,所以又沉又重。然而真的精致,那铜镜磨得极亮,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能照见。这个是要带走的,秦羽瑶又把几身衣裳包起来,看着几样东西,心下落定了。
“娘亲,大马车来啦!”宝儿站在院子口,看着哒哒行来的一辆奢华马车,小脸上满是激动,竟然忘了方才说的“给大马车领路”的话,软糯的声音就这样叫着,往屋里跑了进来。
秦羽瑶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院子。大马车正好停下,只见方承乾从车上跳了下来,笑着走近前来:“瑶儿,可收拾好了?”
“方叔,都收拾好了。”秦羽瑶一只手摸着宝儿的小脑袋,对方承乾道:“这是我儿子,宝儿。”
“哟,可真俊!”只见站在秦羽瑶的腿边上,小脸白净晶莹的宝儿,眉眼是那般俊雅灵秀,方承乾顿时吃了一惊。
宝儿有些害羞,仰起头来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秦羽瑶,小身子有些扭来扭去。
秦羽瑶便笑道:“叫爷爷。”
“爷爷。”宝儿有些害羞地道。
“哎,好,好孩子。”方承乾之前就已经知道,秦羽瑶是有个儿子的,来之前已经准备了礼物,此刻朝身后的马车喊道:“把给小少爷的玩具拿过来。”
宝儿一听有玩具,不由得好奇地往马车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车夫应了一声,随即从车厢里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马,捧在手心里走了过来:“老爷,这是给小少爷的玩意。”
方承乾拿过黄杨木雕刻的小木马,笑眯眯地递到宝儿的怀里:“乖孩子,这是爷爷给你带的礼物。”
宝儿接过来低头一看,只见这是一匹木雕的马儿,正是昂首奔跑的动作,马鬃和马尾都恣意飘扬,说不出的神骏。宝儿看了看木雕,又抬头看了看拉车的马儿,忽然抬手指着院子口正低头啃草的马儿说道:“娘亲,它们是一样的。”
“是呀,喜欢吗?”秦羽瑶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快谢谢爷爷。”
“谢谢爷爷。”宝儿闪动着大眼睛,对这位笑眯眯胖乎乎的爷爷有些好感。
任叔叔驾着马车来,给家里带来好多东西。这位胖爷爷驾着马车来,是接自己和娘亲进城里住的,而且还给自己这么漂亮的礼物。唯独那位看起来很俊,却被娘亲打成猪头脸的,自称是自己爹爹的叔叔,他最可恶了。
此时此刻,宝儿对于驾着马车的贵人,有了一个模糊的判断。在方承乾和任飞烨的对比下,宝儿对顾青臣的恶感嗖嗖倍增。
秦羽瑶不知道宝儿心中的想法,只见他头上顶着小狐狸,怀里抱着小木马,满眼稀罕的样子,便进去拿要搬的东西去了。一边对方承乾开玩笑道:“我家宝儿,还从来没有玩过这样贵重的玩具呢。”
黄杨木是做家具的上等木材,宝儿怀中的这只小木马便是用黄杨木雕刻而成。而且秦羽瑶瞧着那细致的雕工,根本就是连马鬃都雕刻得纤毫毕现。这样的一件小玩意,想来价值不菲。
方承乾却仰头笑道:“多大点事?孩子叫我一声爷爷,我很该赠一件见面礼的。而且宝儿生得这样灵秀,我心里很是喜欢,往后看上什么玩意,只管告诉我,我全包了。”
两人一边搬东西,一边说着玩笑,谁都没有把那句话当真。偏偏就在不远处的大柳树上,思罗却当真了。
主子在京城住着偌大的府邸,虽然跟其他皇室子弟比起来逊色许多,然而跟平民百姓比却是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而小主子,却连得到一只小木马都高兴成这样。想到这里,思罗无比心痛,不行,一定要写信给主子知道。
不多久,要搬走的东西便被搬上了马车,秦羽瑶领着宝儿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身前的这座仅仅比人高出两个头的老屋,和空荡荡的小院。
这里虽然破旧贫苦,然而却是秦羽瑶来到这个世界,住过的第一个地方。她在这里睡过觉,晒过八角,腌过松花蛋,做过牛肉拉面。打退过顾青臣的家丁,羞辱过顾青臣,见识了闲云楼的隐蔽势力,结识了神秘男子。
也是在这里,她得到了生命中的宝贝。低下头摸了摸宝儿的小脸,秦羽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走吧。”牵起宝儿的小手,秦羽瑶往院子口的马车方向走去。
宝儿只知道要住进城里,开心得不得了,咯咯笑着扯着秦羽瑶往大马车走去,一点儿不舍也没有。秦羽瑶本来想逗他说,如果离开了这里,会不会思念小美姐姐和有志哥哥啊?想了想,又作罢了。
便是她自己,也不觉得跟李氏一家告别是个好主意。在秀水村的这些日子,她没有亏待过李氏等人,有什么好东西都端去给他们。而刘玉洁做了那样的事,秦羽瑶也没有跟他们计较,很是对得起他们了。
故而,此刻离开秀水村,便没有与他们道别的念头。最好,以后都不再见了。并非是秦羽瑶无情,看不起穷亲戚,而是他们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日后总要渐行渐远。不如就这样,带着最好的记忆,就此分别。
马车驶出秀水村的时候,秦羽瑶没有出面,只是在马车里与方承乾讲着话。而宝儿则很稀奇地坐在外面,被车夫小心地护着,兴奋不已地看着拉车的马儿,与周围逝去的景色。
坐在村口乘凉的几名阿婶,见到大马车行过来,全都艳羡地看过去,一个个纷纷说道:“秦氏可真是有福啊!”
“是啊,总算苦尽甘来啦!”
一直到马车的影子渐渐不见,还在感叹着道:“等秦氏回来,我叫我家小闺女跟秦氏学一学,怎么认得这样富贵的人的?”
“回头我也叫我家妮儿去跟秦氏亲近亲近,这样的手段可珍贵着哪!”几人口中这样说着,回到家后也真的去跟闺女说了。
谁知当小姑娘们或羞涩或大胆地来到村尾的破旧院子里,却发现屋门虚掩,里头空空。只有一张空空的木板床,一张老旧的小木桌,以及两只用树墩做成的小木凳。灶台上,摆放着两只带豁口的破碗,以及钝了的菜刀和锅铲。
如果不是屋里打扫得干净,几乎就是多年不曾住人的痕迹。看着这样的情景,姑娘们都明白过来,秦氏搬走啦!
秦氏被有钱人接走啦!这个消息,一瞬间传遍了秀水村,最后的线索就是一辆奢华的大马车把秦羽瑶和宝儿接走了。因为坐在村口的几位阿婶,亲眼看见宝儿坐在马车前头,与车夫坐在一起,咯咯笑着离开了。
很快郑家嫂子知道了,李氏一家也知道了,刘大柱一家也知道了。
李氏不相信,风风火火地跑到村尾,只见屋里头干净整洁,就是空空荡荡。那架精致漂亮的梳妆台也不见了,分明就是不再住人的样子。李氏不敢相信,秦妹子居然走了,而且没有与她说一声!
她记起这些年来,与秦氏的一点一滴。记起那日听说顾青臣的家丁来了,她匆匆丢下锄头跑了来,见到的那个坐在院子里的沉静身影,眸光闪动着坚定的光芒。她想起很多很多,渐渐心里有些痛了起来。
而跟在李氏身后跑来的刘小美,见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倒是没有太过惊异。大姑姑那样厉害的人,本就不属于村里,迟早要飞出去的。刘小美咬了咬嘴唇,想起那日傍晚,秦羽瑶拉着她的手,神情严肃地教给她的话,在她的心里愈发深刻了起来。
这场轰动一直持续了三四日,才稍稍平息下来。
三日后回门的刘玉洁,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不自觉地掐紧手心,嘴唇被咬得一丝血色也没有。表情十分僵硬,此刻面对赵氏关切而担忧地询问,直是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这些事情,秦羽瑶全都不知道。与宝儿坐上了方承乾的马车,来到柳闲云为她准备的宅子门前。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位于城东,墙瓦看起来很新,似乎建成并没有多久。
“走,咱们进去瞧瞧。”方承乾打头,引着秦羽瑶和宝儿进去,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道:“这座宅子坐北朝南,一共有六间屋子,正屋分为东西两间,两边厢房各两间,厨房在这里,这边还有牲畜棚,住起来还是很宽敞的。”
“嗯,不错。”秦羽瑶一边张望,一边点头道,心里是极满意的。只见正房后头还有一小块地,用来种瓜果蔬菜是极好的,不由得更加满意了。
手里牵着宝儿,走进正房里头,只见桌椅盆景等摆设都齐全。伸手一摸,一点灰尘都没有,仿佛是刚刚擦拭过的。
“呵呵,瑶儿可知道,这里的一应摆设,全都是我们东家出资让我置办的?全都是新的,没有一样是别人用过的。”方承乾笑呵呵地道,又引着两人到东屋里头走去。
只见东屋里头,靠里面摆放着一张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里头铺着崭新的被褥,看上去便十分柔软。方承乾走到床尾,打开一只一人多高的木柜,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崭新的绸缎被褥:“这些都是我为瑶儿准备的。”
“哇!”此刻,宝儿张大了小嘴,盯着那架拔步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床,仿佛他睡上去,打十个滚都掉不下来。
而就在靠窗的旁边,又静静矗立着一架梳妆台,从外观和用料上来讲,与之前任飞烨送她的那架不相上下。两架梳妆台,这可怎么用?秦羽瑶只思考了一瞬,心里便有了主意——把西厢房改建成客房,将任飞烨送的那架放置在里头给客人用。
此时此刻,秦羽瑶打量着这座宅子,真是越瞧越满意。而方承乾站在旁边,只见秦羽瑶满意,也是很高兴。这座宅子的布置,可是费了他好大的心思,才布置好的。东家说了,不拘多少银子,务必布置得令秦羽瑶满意才行。
“走,咱们再去厨房里瞧瞧。”方承乾说完,只见宝儿已经忍不住,脱掉小鞋子抱着小狐狸在床上打起滚来,不由得笑了。
秦羽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也不由得笑了。只见宝儿开心,也没有制止,而是跟在方承乾的身后,往厨房里去了。这一进去,又是惊讶一番。只见锅灶干净又整齐,米缸、面缸都是满满的,灶台上放置着油盐酱醋等常用的佐料,每一味都用一只白色的小词坛盛着。
而墙壁上镶嵌了一只尺高的木架,上面或横挂或吊挂着铲子、勺子、菜刀等器具。看到这一幕,秦羽瑶不禁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她本来还打算,进城后先去挑一些日常用的东西,没有想到,方承乾全都为她打算好了。
“谢谢方叔。”秦羽瑶诚恳地道。
方承乾呵呵一笑:“瑶儿别客气,这可不是我出的银钱,都是东家出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秦羽瑶也不是跟人客气的人,她只会做出切切实实的事情,来表达心中的感谢:“方叔晚上可有空闲,瑶儿做一桌饭菜请方叔品尝?”
方承乾闻言,不由笑了:“如果是瑶儿下厨,那我自然是有空闲的。”
于是,两人就这么说定了。等小伙计把秦羽瑶带来的东西都搬进来后,方承乾便离开了。他是闲云楼的掌柜,事情还很多,此刻却得去忙了。
送走方承乾后,秦羽瑶走回正屋里,只见宝儿抱着小狐狸,在床上打滚打得欢。唇边勾起笑意,走过去坐到床边,笑着问道:“宝儿,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娘亲,宝儿好喜欢这里。”宝儿滚过来又滚过去,忽然想到什么,停下了滚动,爬起来看着秦羽瑶道:“娘亲,以后我们不在了,冰块叔叔每天练完功之后,是不是没有饭吃了?”
“宝儿很喜欢冰块叔叔?”秦羽瑶挑了挑眉,问道。
宝儿点点头,表情很是恳切:“嗯,冰块叔叔人很好。”
“思罗?”这时,秦羽瑶站了起来,朝外头喊道。身上背负着神秘男子的命令,思罗负责保护自己和宝儿,想来此刻已经尾随在后赶过来了。
果不其然,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外头飞快进来一个人,像一股风吹进来一般,令人根本看不清影子。思罗站在屋中,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夫人叫我?”
“嗯,我儿子担心你以后没饭吃,邀请你和我们住在一起。”秦羽瑶说道。反正如今空间很足,有六间可以住的屋子,秦羽瑶不介意分给思罗和小黎一间:“西厢房有两间客房,你和小黎是住一起,还是一人一间?”
思罗眼中闪过诧异,此刻有些无措,然而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夫人,我们——”
“你们还想睡树上?”秦羽瑶讶道,推开窗子指着院子里的几棵小树,“你也不怕把树儿给压折了?”这几株小树可不比秀水村尾的那株茂密繁盛的大柳树,莫说遮住他们的身形,便连他们的体重都承受不了。
思罗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只见他乌黑笔直的浓眉微微抽搐了下,说道:“我们可以睡屋顶上。”这是主母和小主子的院子,他和小黎不过是下属,怎么能睡屋子呢?
“得了。”秦羽瑶摆了摆手,然后往西厢房指了指:“你们就睡那两间吧。行了,出去吧。”说着,不等思罗回话,便将他撵了出去。
思罗犹豫了片刻,便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心里却在想,这件事还是知会主子一声比较好。于是,他走到院子里,嘬唇一唤,顿时天上扑棱棱落下来一只鸟儿,站在他的肩头。简单写了几个字符,思罗把鸟儿往天上一扔:“去吧。”
“宝儿这下可放心了?”秦羽瑶转过头来,坐回到床上,捏了捏宝儿嫩嘟嘟的小脸。
宝儿直点头:“嗯嗯。”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小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秦羽瑶挑了挑眉,问道:“宝儿还有什么话想说?”
只见宝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爬过来揪住秦羽瑶的衣角,小声说道:“娘亲,那个面具叔叔住在哪里啊?我们能请他也来住吗?”
亏得宇文轩这会儿不在场,否则若是给他听见了,指不定就感动得泪流满面,再也掩饰不住身份了。
父子两人血脉相连,心有灵犀,虽然没有挑明身份,然而骨子里的亲近却是挡也挡不住的。故而宝儿虽然才见了那位面具叔叔两次面,便打心底觉着亲近,想跟他长长久久地住在一起。
秦羽瑶不知道这个,只见宝儿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渴盼,心里头也有些奇异:“宝儿也喜欢面具叔叔?”在秦羽瑶的记忆中,两人也不过是见了两面罢了,怎么宝儿如此喜欢神秘男子呢?
宝儿抿了抿唇,有些羞涩地点头:“嗯,面具叔叔对宝儿很好。”他一只手掏进衣襟里面,把那天宇文轩送他的玉佩拿了出来,虽然是贴身带着,摸起来仍然是凉沁沁的。宝儿爱不释手地摸着,说道:“面具叔叔什么时候再来啊?”
秦羽瑶目光下移,落在宝儿手里的碧绿玉佩上,眼神闪了闪。这玉佩碧绿通透,触手微凉,上面雕刻着祥云,显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他即便再喜欢小孩子,也不至于把随身携带的玉佩送给宝儿吧?
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如果你想见他了,可以给冰块叔叔说,叫冰块叔叔给他送信。”秦羽瑶把宝儿的玉佩塞了回去,嘱咐道:“这玉佩十分珍贵,宝儿不可弄丢了。”
“嗯。”宝儿乖乖点头。
“宝儿累不累?不累的话,娘亲带你去逛街?”秦羽瑶逗小家伙道。
“不累!”宝儿一听可以逛街,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站在地上兴致勃勃地道:“娘亲,我们是去看戏吗?”
上次来城里的时候,秦羽瑶带他看戏了,于是宝儿以为上街就是看戏的。秦羽瑶有些好笑,给他整了整衣衫,说道:“娘亲带你去买些好吃的、好玩的。”
之前任飞烨送来的六匹绸缎,大半都被秦羽瑶给卖了,还余下少许,只够给两人各做一身衣裳的。现在进了城,已经不像在秀水村那样,穿个棉布新衣裳都要被人多看几眼、打趣几句。在镇上,穿棉布衣裳的太普通了,就连穿绸缎衣裳的都不稀罕。
于是,秦羽瑶数了数荷包里的银子,非常痛快地决定,要进城大采购一番。
在前世的时候,秦羽瑶就是个爱美的、追潮流的女人,来到这里之后,因为局限于秀水村,所以才一直压抑着。如今既然有了免费的院子,之前攒的千多两银子就余下了,足够挥霍一番了。当下牵起宝儿的小手,说道:“咱们走。”
“娘亲,小白也跟着我们去吗?”宝儿的肩膀上坐着小白,此刻举起两只爪子,“吱吱”地叫道。
秦羽瑶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可是看着宝儿满眼的期待,想了想道:“行。”
“不过,不能就这么去。”秦羽瑶走到床前,打开带来的包裹,挑出一块花布,剪下来一条布条,把小白从宝儿的肩膀上捉过来,在它身上满满地缠了一圈:“这样就可以了。”
只见被花布条缠成毛线团子的小白,此刻丑得不得了,那一分灵动劲儿完全不见了,再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宝儿看着此刻的小白,惊呆了。而小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顿时“吱吱”地叫了起来,开始拉扯身上的花布条。
“想要跟着去,就必须这样。”秦羽瑶捉住小白的两只前爪,心里头在暗笑,面上却严肃地道。
小白“吱吱”地叫着,委屈极了。宝儿心疼得不行,连忙劝它道:“小白,你就听娘亲的话,这样咱们一起出去玩。”
还是宝儿的话好使,劝了两回,小白就从了。往宝儿的肩膀上一跳,但是小屁股却朝秦羽瑶一撅,仍旧是生气的样子。
秦羽瑶好笑,在怀里揣了些银两,便带着宝儿出了门。
现在快晌午了,秦羽瑶想了想,也不做饭了,索性带着宝儿到街上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小餐馆,要了两道特色的美食,饱饱地吃了一顿。吃过饭后,秦羽瑶便领着宝儿,在青阳镇上的几条繁华的街道上逛了起来。
这几条街道与其他小道不一样,地上都铺了青石板,平整洁净。与秀水村的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有着明显的差异。而在青石板道路的两侧,则林立着高大的店铺,有各色各样的旗帜在飘扬,看起来别提多大气了。
宝儿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直是有些目不暇接。
秦羽瑶先带着宝儿,到布艺一条街上转了一圈。之前她每次进城都急匆匆,买布的时候就照着最有名气的那家店进去的,其他布坊都没有仔细瞧过。如今搬到镇上来了,时间充裕,便不急不躁地一家家店看过去。
毕竟,不久之后,她也要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百胜。
在这布艺一条街上,林立着数十家布坊,有的主要卖各色棉布,有的卖各色绸缎,也有专门卖成衣的。但是不论是什么布坊,对于织染的技术都很有限。秦羽瑶走过十几家布坊之后,也仅仅见到几种算得上漂亮的颜色。
看来,未来的发展余地很大,秦羽瑶心想。慢慢又走到之前买过绸缎的,青阳镇上最大的布坊。站在门前,抬头一瞧,只见上书“绿荫阁”。秦羽瑶想起那有趣的小伙计,不由得唇边噙了一抹笑意,领着宝儿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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