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必定竭尽全力。”秦羽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对座上的李贵妃说道。
李贵妃微微颔首,道:“那本宫就等着了。”口中虽然说是等着,然而眼中并无任何期待之意,显然对于秦羽瑶能够做出合适的衣裳之事,并没有抱着什么期望。
宫中的尚衣局里,要什么样的绣娘没有?那才是见惯了富贵,最懂得宫中贵人们穿着打扮的人。只见秦羽瑶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别致,却是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并不配她贵妃的身份。故而,要李贵妃巴巴等着一个民间的小妇人做出来的衣裳,却是可笑了。
秦羽瑶低头只作未见。世上本没有什么东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且,宇文婉儿不是喜欢吗?只要一部分上流社会的女子喜欢,那么推广开来就是大益。等到衣裳做出来后,李贵妃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便罢。
与秦羽瑶相似的是,宇文婉儿对李贵妃的态度也不在意,缠着李贵妃又说了会儿话,然后便被李贵妃不甚烦扰地撵道:“好了好了,快别缠着我了。”
宇文婉儿便嗔道:“母妃可是嫌我了?”
李贵妃直是没好气地道:“你这混丫头,就知道跟我打诨。我对你呀,那是一日不见想得慌,见多了又愁的慌。快别在我这混了,该玩什么就玩什么去吧,我要清静一会儿。”
“那婉儿就告退啦。”宇文婉儿笑吟吟地行了一礼,而后带着秦羽瑶离去了。
李贵妃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华清殿外,脸上挂着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偏头问向一旁的心腹宫女:“你瞧着这秦氏如何?”
那宫女已然年岁不小,因着性情沉稳,颇得李贵妃的倚重。她略做沉思,却是答道:“瞧着是个安分守己的。”
李贵妃微微挑了挑眉:“你这么觉得?”
那宫女点了点头,答道:“那秦氏自从进入殿内,始终垂首敛目,并未东瞧西瞧。娘娘不问她话,她便安静站着不语。娘娘问她话时,她便恭敬答了。由此可见,却是个有分寸的。”
李贵妃点了点头:“你的眼光,本宫自然是信得过的。”
宇文婉儿带着秦羽瑶离开华清宫,一路往英华宫走去。只见秦羽瑶低着头不言语,宇文婉儿盈盈笑道:“怎么?方才叫你跪我母妃,你不开心了?”
秦羽瑶连忙道:“公主折煞我了,我哪里敢有那种心思?娘娘乃是千金之体,我本来就该跪的。之前不跪公主,是我任性罢了。”
宇文婉儿便轻哼一声,道:“你可知道是本公主纵着你了?”
秦羽瑶直是叹道:“公主对我,实在不能更好。”
“这还像话。”宇文婉儿勾起唇角,本来便美艳无双的面孔,因着这一抹天真的笑容,更加美得令人几乎无法直视。
秦羽瑶有些看得呆了,心里竟有些羡慕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生在帝王之家,有父宠母爱,有兄弟谦让,有着艳冠天下的容貌,一切行事皆随心。
“你呆呆的看什么呢?”宇文婉儿伸出手来,在秦羽瑶的眼前晃了晃,笑吟吟地道:“可是本公主太过貌美,你竟看得呆了?”
秦羽瑶醒回神来,便笑道:“可不是?再没有见过比公主更貌美的女子了。”
“你竟跟那些人一样,就知道哄我。”宇文婉儿轻哼一声,然而眼睛里满是自得,然后说道:“我母妃叫你与她设计衣裳,且你又要设计我的,这几日想必忙得很。再叫你住在那小院子里,怕是有人搅你精神,耽误你做事。不如这般,我再命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独你自己居住在那里,你意下如何?”
秦羽瑶忙拒绝道:“不必,我在那小院子里住着便是,并不妨碍什么。”
“嗯?”被拒绝了好意的宇文婉儿,脸上的笑意沉下来,有些眯了眯眼睛。
秦羽瑶心中发苦,忙解释道:“我画样图的时候,常常要人与我灵感的,若是公主叫我独自住在一间屋子里,我再叫人来讨论意见,只怕就不便了。且我的图样画出来后,也要绣娘们一起裁剪缝制的,我单独搬出来并不合适。”
“哼,不知好歹。”饶是秦羽瑶的理由充足,宇文婉儿仍旧有些不悦。方才那张艳若桃花的面孔,此刻再也没了笑意,一路上再没与秦羽瑶说话。
秦羽瑶只见宇文婉儿并没有再逼迫,直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是她不知好歹吗?并不是。若她应了宇文婉儿,则英华宫中就有一间屋子是专门给她收拾的,听起来是宇文婉儿对她的器重。然而其中隐藏的含义,却是——这就是专属于她的屋子,她就得住在这里。想走?走不得。
而若是仍然住在那座小院子里,则她只不过是英华宫中的一个过客,与其他绣娘们一样,都面临着被剔除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让出位置,留给其他的绣娘。
秦羽瑶才不想在英华宫中久待,她还要回青阳镇的,她的心肝儿还在青阳镇,她的事业根基也在青阳镇。这宫中再好,也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待的地方。
宇文婉儿或许是无心的,然而秦羽瑶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刻意的,毕竟宇文婉儿是如此心思通透的人物,一言一行都可能带着隐藏的含义,她不能疏忽。
一直回到英华宫中,宇文婉儿都没有与秦羽瑶再说一句话。秦羽瑶心中暗叹,若宇文婉儿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寻常有钱人家的骄傲姑娘,也许她会哄着她一些。可惜宇文婉儿是公主,目前的秦羽瑶得罪不得,便只能恭着敬着了。
“公主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回去了。”进入英华宫后,宇文婉儿的目的便是英华殿,而秦羽瑶还有大堆的事情要做,便提出道。
宇文婉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秦羽瑶,脸色愈发阴沉,片刻后才开口道:“去吧。”
“是,公主。”秦羽瑶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
刚走出十数步,只听身后响起一声:“吩咐下去,往后秦氏进出绣院,都无须阻拦。”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秦羽瑶听到。秦羽瑶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抬脚又往那座小院子里去了。
此刻已经将近午时,就快到用饭的时间。绣娘们多半都放下绣活,围着小桌坐了一圈,等待宫女们送饭过来。
有位绣娘朝门外头望了一眼,道:“秦绣娘怎么还不回来?”话中有些担忧。
闻言,有人接话道:“是啊,莫不是惹着了公主罢?”这句话里却带了些惧怕的气息。
唯独胡绣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必不会如此,秦绣娘那般伶俐,又受公主喜欢,必然是被公主留下商议事情呢。待会儿饭菜上来了,咱们便等她一会儿吧。”
这座院子里,绣娘们被分到三间屋子里住,虽然门上没有写着,实际上这三间屋子却是分为甲乙丙三等的。甲等住着闫绣娘与胡绣娘,如今多了一位秦羽瑶;乙等和丙等分别住着三人,都是按照绣活的好坏来定的。
而住在甲等的绣娘,比起其他人来更有发言权。故而胡绣娘虽然最年轻软弱,她说话时却也没有人顶嘴——她们必须保证甲等屋里住着的绣娘的发言权,如此一来,等她们也凭着活计住进去后,其他人也都会听从她们。
只不过,除了一人之外:“呵呵,被公主留下商议事情?胡绣娘怎么不说,秦绣娘被公主留下用饭了?”这充满嘲讽的声音,便是恨透了秦羽瑶的孙绣娘。
本来除了闫绣娘之外,胡绣娘便是整座绣院里地位最高之人了,至于那软趴趴的胡绣娘?下一回绣艺比评,她必然把胡绣娘挤下去。可是,自从秦羽瑶来回,却一丝面子也不给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下她的脸子,又被公主如此宠爱,简直就成了孙绣娘的心头刺。
孙绣娘望着门外头,冷笑着道:“我瞧着她是得罪了公主,被打一顿撵出去了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桌上顿时归于静寂。
哪怕有心中为秦羽瑶不平的,然而孙绣娘往日的威风却叫她们心中生惧,一个个只顾低了头不敢应声。闫绣娘瞟了孙绣娘一眼,嘴角似勾了勾,然而下一刻便不见了,快得仿佛是错觉。
只见众人都怕了,孙绣娘得意地昂了昂下巴。秦氏想跟她斗?还嫩了点儿!
不多时,院门打开,宫女们提着饭盒进来了。三荤三素一汤,以及一盆晶莹的白米饭,热腾腾地摆了一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其他人都记得胡绣娘的话,坐在凳子上并不动筷子,等着秦羽瑶来了一起吃。
孙绣娘却冷哼一声,拿起筷子便朝荤腥最大的一盘菜夹去,别人不敢动,她却赶动!给秦氏留着?做梦呢!那筷子尚未夹到肉块,便被另一双筷子架在空中,落不下去了。孙绣娘抬头,有些怒意,对拦住她的闫绣娘道:“你做什么?”
“拦着你。”闫绣娘淡淡地道。
孙绣娘气急笑道:“你们还真等着她?她是什么东西,竟然叫我们这么多人等着她?”
其他人都不吭声,耷拉着眼皮,然而耳朵却竖了起来。
只听胡绣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孙绣娘,秦绣娘也是我们的姐妹,总归这饭菜一时半会儿凉不了,我们等她一会儿又何妨?”
“等她一会儿?谁知道她还回不回得来?”孙绣娘冷笑着道,“她那得罪人的脾气,公主看得惯才怪!”说着,抬起筷子,从另一个方向夹向盘子里。
然而仍旧被闫绣娘拦住,不由得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有些跳动。就在孙绣娘忍耐不住,欲发火时,秦羽瑶终于回来了。
胡绣娘最先看到,笑着打招呼道:“秦绣娘,快些进来,你回来得正好,刚刚开饭呢。”
秦羽瑶点头一笑:“是吗?我的运气可真好。”
其他人则纷纷看向秦羽瑶,从上到下打量起来。只见秦羽瑶的脸上仍旧如出去之前一样白净,细长的脖子又白又直,像那天鹅一般优雅,而秦羽瑶露在外面的手背也是细腻光滑,浑身不见半点伤痕。
这一发现,令众人全都惊讶不已。有人便忍不住好奇,问道:“秦绣娘,公主唤你去做什么?”
秦羽瑶挨着闫绣娘坐下,端起碗来盛了一碗白米饭,一边拿起筷子夹肉吃,一边不忘答道:“再有六日的工夫,桂花节便到了,公主叫我为她设计两套衣服,跟我讲了一下想法。后来贵妃娘娘唤公主过去,公主便又捎带上我,去华清宫见了一趟贵妃娘娘。回来后,公主叫我也为贵妃娘娘设计一套衣裳。”
总归图样画好之后,还得劳烦这些绣娘来做,故而秦羽瑶并没有瞒她们。至于叫三秀进宫,或者带出宫给三秀做,进宫前秦羽瑶或许还有一丝念头,到现在却是一丁点儿念头都没有了。
宫中不是良善之地,那三个丫头断然不能落在这些人的眼里。不说性情捉摸不定的宇文婉儿,便说三秀生得这般漂亮可爱,又是同一个模样,如此稀罕的三胞胎,落到心思不纯之人的眼中,说不好就被觊觎了去。
秦羽瑶可舍不得,她还指望三秀给她赚银子呢,谁要都不给的。故而,索性不叫她们露面,如有人问起,便一概推了去。
而秦羽瑶的这番话,落在众绣娘们的耳中,便无异于平地惊雷,纷纷惊异地看着她,满眼不信。孙绣娘最直接,冷笑一声道:“也不怕牛皮吹破天去?”
众人虽然不信秦羽瑶如此受器重,然而若说秦羽瑶是在吹牛,却也不相信。毕竟这可是宫里,秦羽瑶若是吹牛,日后不怕被打肿了脸?
只见众人不信的样子,孙绣娘又冷笑道:“若公主当真如此器重她,为何不单独为她辟出一个院子,叫她清静无扰地做事情?既然与我们住一起,便都是一样的人,何苦给自己脸上贴金?叫人甚是瞧不起!”
说罢,又冷笑一声,低头兀自吃起饭来,竟再也不言语了。
其他人闻言,也都有些犹豫起来,仿佛孙绣娘是说得挺有道理?
“都吃不吃饭了?”闫绣娘在桌上一拍,轻喝一声:“做好自己的事情,少嚼别人的舌根子!”
其他人便连忙拿起碗筷,低头吃了起来。却发现,此刻盘子里头,肉仿佛少了一半?抬头再一瞧,只见一半的好肉都到了秦羽瑶的碗里。
原来就在她们方才听孙绣娘说话时,秦羽瑶已经闷不吭声地把好菜好肉都挑到自己碗里了!其他人见状,不由纷纷有气,好个秦绣娘,看起来秀秀气气,不想竟是个奸猾的!
她们心里有气,却谁也没有在此时找秦羽瑶的麻烦,而是与其他人抢起剩余的好肉好菜来。而秦羽瑶则慢条斯理地拨拉着碗里的肉,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饭后,秦羽瑶便回屋去了,这里的杂货都有专门的宫女来做,身为绣娘只需要做好公主吩咐的绣活就可以了。于是,回屋之后,秦羽瑶先是铺开纸张,将今日宇文婉儿吩咐的事情简洁记在纸上。而后,又将脑中的大概想法画了出来。
约莫过去两刻钟,秦羽瑶搁笔,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枕着双臂阖眼而寐。前世里专家们曾经做过研究,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时间是很短暂的,而适当的午休能够适当调整大脑的兴奋度与活跃度,消除疲惫,重新变得有活力起来。
这个理论在秦羽瑶看来,很像是计算机的处理,每一次深度睡眠,则相当于一次长时间的关机以及再次启动。而一次浅眠,则相当于一次计算机重启。不论是哪一种,刚重启过后的计算机都会运行快一些,流畅一些。
人的大脑也是如此。于是,只要有机会,秦羽瑶一定会进行半个小时左右的午睡。这一幕,落在回屋拿东西的胡绣娘的眼里,直是诧异不已。
当胡绣娘回到做活计的屋里,被其他人问起秦羽瑶在做什么时,不擅长撒谎的胡绣娘便如实答出:“秦绣娘在睡觉。”
“哈?”一语落地,无数惊声。
“哼,我就说吧,她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吹牛皮罢了!”孙绣娘冷冷地道,眼中闪烁着轻蔑与自得。
胡绣娘是个软善的女子,她犹豫了下,说道:“兴许秦绣娘是在休息,毕竟她上午都跟公主在一起,不比我们轻闲多少。”
此言一出,其他人又有些信了。宇文婉儿是什么人?跟她相处一时,都能惊吓得掉一年的寿命。要知道,这一屋子的绣娘,哪怕是胆子最大的孙绣娘,也不敢跟宇文婉儿独处。
也有人不信,顺着孙绣娘的话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说着,竟起身要往秦羽瑶的屋子里去。
这也是个不安分的,孙绣娘得意一笑,起身跟在后面。
其他人犹豫了下,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跟在了后头。这件事是胡绣娘引起来的,只见似乎给秦羽瑶带来了麻烦,心中有些不安。抬头看向闫绣娘,有些担忧地道:“闫姐姐,此事……”
“去看看吧。”闫绣娘也起身走了出去。胡绣娘无法,便也跟在了后头。
谁知,刚走出门,便只见孙绣娘等人站在隔壁屋子门口,没有一个人进去。胡绣娘很是诧异,便往前凑了凑,踮起脚尖往里头看去。只见窗边的小桌上,铺着一叠雪白的纸张,秦羽瑶手执毛笔,却是没有作画,而是抬头朝屋门口看过来:“你们有何事?”
站在最前头的孙绣娘上下打量秦羽瑶一番,只见秦羽瑶的发髻整齐,衣裳也没有褶皱,不由得皱起眉头。然而她是不惧得罪秦羽瑶的,便扬声问道:“胡绣娘说你在睡觉,我们过来瞧一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人群后头,被点名的胡绣娘涨红了脸,急着想要辩解,却又嘴拙的不知道说什么。
忽然手臂被人按住,胡绣娘顺着按住她的手往上头看去,只见按住她的人正是闫绣娘。此刻闫绣娘却没看她,而是面色淡然地往屋里头瞧去。胡绣娘咬了咬唇,便也住了口。闫姐姐从不会害她。便也按捺住急切辩解的心情,抬头往里头瞧去。
只见秦羽瑶挑了挑眉,却没否认:“方才我确实小憩了片刻。”只不过,在听到隔壁的吵嚷声后,便无奈地起来了。
孙绣娘同她本就没什么好感,秦羽瑶犯不着诬赖胡绣娘撒谎,就为了打孙绣娘的脸。于是被问起来,便如实答出了。
仿佛竟没料到秦羽瑶如此实诚,倒叫孙绣娘身后的一干围观的绣娘们愕然了。而孙绣娘本来打算着,如果秦羽瑶说她根本没有睡觉,便指责秦羽瑶谎言百出:“胡绣娘是我们这些姐妹里头最实诚的人,从来不会撒谎,若非看到你确实睡了,她如何能够说出?”
如此一来,不仅打了秦羽瑶的脸,也叫秦羽瑶与胡绣娘之间生出嫌隙,与其他绣娘们生出嫌隙。毕竟,一个爱吹牛又撒谎的人,是不受人待见的。
何况,秦羽瑶又是生得如此美丽,之前给绣娘们的印象都不错,如果竟然只是装模作样,则众人对她的印象顿时跌入谷底,再也拉不起来。谁知,秦羽瑶却不按照常理出牌,竟然如实说了出来,叫孙绣娘竟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怎么你们平日午间从不休息的吗?”秦羽瑶故作惊讶地对围在门口的其他人问道。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讶,竟叫看热闹的绣娘们纷纷有些疑惑起来,难道别人午间都是小憩的吗?然而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却只见对方全都摇头。她们从不午间小憩,哪怕进宫之前也从没有过。
秦羽瑶便叹了口气,说道:“从小到大,但凡有时间,我中午都要小憩一会儿的。否则,午时过后,我做什么活计都钝钝的,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犹如浆糊一般。”
“我也有这种感受。”就在这时,站在最外围的闫绣娘出人意料地开口了,“怎么,难道竟是因为没有午间小憩的缘故吗?”
迎着闫绣娘的眼神,秦羽瑶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我哪日午间不曾小憩,那么一整个下午做活计都没有精神头,与清晨的时候比起来,简直差了许多。而若是小憩一刻,则醒来后精神头就好上许多,下午也不会很乏累。”
只听得她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绣娘们不由得听怔住了。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道:“难怪我下午做的活不如上午多,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又有人随即接话道:“是啊,明明下午的时间比上午要长一些,却竟然比上午做得活少!”
几人纷纷议论起来,显然对秦羽瑶的理论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唯独孙绣娘,此刻站得离秦羽瑶最近,却是憋得一张脸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在鼓动。
半晌后,孙绣娘大叫道:“少听这骗子胡咧咧!什么脑子困顿,掬一捧冷水洗脸,再困顿的脑子都能够清醒起来!什么午间小憩,不过是躲懒的借口罢了!”
一声喝下,其他议论声全都熄灭。众绣娘们纷纷低下头,不再言语。然而人人的耳朵都竖起来,打算听秦羽瑶如何应付。
不知为什么,明明秦羽瑶来到绣院才一日而已,她们竟然十分相信她,仿佛只要她出手,孙绣娘定然讨不了好去。
果然,只听秦羽瑶淡淡说道:“你的法子不错,鞠一把冷水洗脸,确实会让头脑清醒。只不过,半刻钟之后,脑子便又会混沌起来。头脑之所以混沌,是因为累了,便是拿钢针在身上扎几个洞,也免不了头脑乏累的事实。”
说到这里,秦羽瑶抬头扫向门外众人:“累了,便要休息。正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是一样的。忍得了一时,难道忍得了一世吗?”
孙绣娘便冷笑道:“谁让你忍一世了?不过是忍一个下午,到晚上便歇息了,难道这都忍不了?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趁早别做绣活了,改行做别的更容易些!”
她原本想说,以秦羽瑶的容貌,改行到青楼更容易些。然而话到嘴边,忽然脑中闪过上午时对上的秦羽瑶的冷眼,不知怎的竟说不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幸亏她咽了下去,否则此话一出,只怕又要挨几个巴掌,两日起不来床了。秦羽瑶是个好脾气不假,但是不代表就容人欺到头上来。小打小闹,她从来不放在心上。但是这样过分的举动,一旦触动她的底线,下场便非一般可比。
“你似乎搞不清楚,我并不是为你做活,而是为公主做活。我做得怎样,自有公主来评断,何处有你指手画脚的份?”秦羽瑶不耐烦与孙绣娘再扯下去,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便道:“若无他事,便请出去吧,我要做事了。”
说罢,抬起笔尖蘸了蘸墨汁,而后凝神在纸上画了起来。神情十分严肃,竟是无比投入其中,再也看不到旁人一般。
孙绣娘咬着牙,想扑过去丢掉她的笔,撕掉她的纸。然而却也知道,这都是公主给的,如果她还想有命在,最好不要做这些。便冷哼一声,扭头分开众人出去了。
其他人也都悄悄散了,却是有些魂不守色,她们,也想午间小憩一下。
等到光线重新从门外映过来,秦羽瑶便知绣娘们已经走了,然而谁知她抬头一看,却见门外还站着两人。一人是闫绣娘,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一人是胡绣娘,此刻咬着嘴唇,神情有些不安。
秦羽瑶便明白了,想了想,说道:“你们还有事么?”
胡绣娘鼓了鼓勇气,对秦羽瑶屈膝一礼,说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找你麻烦。”
秦羽瑶垂着眼睛,瞧着胡绣娘白皙幼嫩的颈后肌肤,微微眯了眯眼睛,慢慢地道:“不碍。”而后彻底低下头,一心设计起来,再也不分神对外。
胡绣娘犹豫了下,没有再打扰秦羽瑶,与闫绣娘一起回了做活计的屋子。
秦羽瑶这一忙,便是到了傍晚。
天即将黑时,胡绣娘进来点了灯,有些欲说还休:“秦绣娘,你歇一歇罢,快用晚饭了。”
秦羽瑶谢过她点灯之举,然后说道:“等用晚饭时叫我吧。”然后埋头下去,继续画将起来。
灵感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尤其这纸笔都是一次性的,并不似电脑绘图那般,哪里不满意了,可以随时后退或者擦去。用纸笔画出来的图,倘若哪里错了一点,便只能弃之重来。
幸亏是秦羽瑶这样心性沉稳的,在坏了十数张图样之后,还能够沉下心来继续。
不多时,胡绣娘过来叫秦羽瑶吃饭。秦羽瑶便搁笔,起身走了出去。今晚的晚餐也很丰盛,秦羽瑶忙了一下午,脑子累得很,便埋头大吃起来。
自然,她是顾不得旁人的,有些时候顾念旁人就等于苛待自己。于是,犹如蛮匪一般,下筷如风,卷肉就走。直看得其他人愕然不已,连闲话都忘了说。
吃过饭后,秦羽瑶便回了屋,继续画起来。一直到隔壁屋子的绣娘们散场,各自洗漱准备睡了,秦羽瑶才搁下笔,揉着眼睛,也打算睡了。
这油灯实在黯淡,秦羽瑶虽然心里急了些,却也不愿毁了自己的眼睛。故而,搁下纸笔,稍作收拾一下便睡了。躺在枕头上,却没有立刻闭上眼睛。睁着眼睛看着深沉的夜色,心里有些思念。
不知此时,宝儿跟三秀在一起,睡得可安稳?那张俊雅的小脸儿,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那软糯糯的声音,乖巧的一举一动,此刻浮现在秦羽瑶的脑海中。直是诱得她辗转反侧,恨不得插翅飞回家中。
次日,又是新的一日,然而要做的事情还是那些。
吃过早饭后,秦羽瑶便铺纸研磨,准备继续画图样。谁知刚下笔,便只听绣院的屋门被推开,传来宫女青儿的惊呼声:“秦绣娘?秦绣娘可在?秦绣娘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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