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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的人虽然极多,然而人人都在等着小伙计出谜题,故而七嘴八舌说话的人倒不多。于是,宇文婉儿清媚的声音刚一出口,便清晰地落入周围众人的耳中。

有人听过便罢了,只当做少女傲娇,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有人却目露不屑,出言讥讽起来。讥讽便罢了,竟然扭过头来,朝这边投来嘲笑的眼神。

秀茹的手里提着宇文婉儿方才送给她的花灯,心里正欢喜着。听到有人说宇文婉儿的坏话,顿时气坏了。

谁知,张口刚想讥讽回去,却被秀兰一脚踩在脚背上,吃痛之下,不由得住了口。扭头看向秀兰,不解地道:“你怎么不叫我说话?他欺负咱们家……小姐,我帮小姐出头怎么了?”

秀兰气得不得了,直是伸出一指头按在她的脑门上,低声道:“你是傻的啊?你知道……那位什么脾性?你知道她的本事如何?你现下闹过了,若是待会儿答不出来,却叫她怎么收场?”

秀茹便撅着嘴道:“答不出来又怎样?既是咱们家的人,便容不得别人欺负。”

声音虽然小,然而宇文婉儿离得近,这番话便入了耳中。隐藏在凶恶老虎面具下的眉头微微一动,朝秀茹的面上一眼。

随后,宇文婉儿收回目光,看向台上的小伙计,淡淡地道:“快出题吧,我等着上雅间。这里乌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实在惹人厌烦。”

声音清清淡淡,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而那句“乌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则把方才讥讽她的人比作了东西。

顿时间,那女子气得道:“哼,遮头遮脸,不定是什么丑八怪呢?带着面具出门算你有自知之明,否则吓坏路人——”

她话没说完,便被秀茹大声打断了。

只听秀茹气愤地道:“你才是丑八怪,瞧你生得什么模样?吊三角眼,大蒜鼻,猪拱嘴,你才应该遮着脸出门呢!我们家小姐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美人,遮着脸是因为路上看她的人太多了,走路撞到人都不知道!”

“啊啊啊,你这死丫头,你说什么?”那女子也是年纪轻轻,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大好年华。且生得不俗,打扮亦是富贵之极,想来是极高傲的。闻听秀茹的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扭过身子伸出手便朝秀茹抓来。

然而这里人挤着人,莫说挤过来了,便是动一动也难。故而那女子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挤过来,却被身边一名年轻男子劝住了:“眉儿,你与那等粗俗女子计较什么?咱们猜咱们的,何须为了这等羞于见人的粗俗女子,惹了气伤身?”

“啊呀!”闻言,秀茹气得竖起眉毛,直想拿个什么丢那男人脸上。偏偏这里什么也没有,她一气之下,摸了秦羽瑶给她买的面具便想要丢过去。

被秀兰慌忙拦下,训斥道:“你傻了么?这是夫人给你买的,你砸屎堆里去,不觉浪费么?快收起来。”

“扑哧!”这一番看似正经实则暗讽的话,顿时逗得大厅里的人纷纷笑了起来。就连宇文婉儿,此刻也不由得眼中闪过笑意。

隔着四五人的距离,被比作屎堆的男子脸色很不好看。在他身边的那女子,脸色也极为难看。

眼看着双方就要争执起来,台上的小伙计连忙抛出下一个谜题:“新的花灯来了,便是我手里拿着这一枝寒梅,由大灯三只,小灯六只,围聚而成。且这挑杆,正是从梅花树上摘下来,端的是新鲜,竟散发着芳香呢。”

“哇,好漂亮!”顿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那花灯。

秀茹望着那花灯,不禁满眼都是渴望:“如果能赢来就好了!”

就连秀兰也忍不住感叹道:“好漂亮的花灯!”

只见那花灯是幽幽一片梅花红,大朵梅花三盏,小朵梅花骨朵六盏,梅花骨朵围聚着冷艳梅花,说不出的美。

不远处那对年轻男女也看向花灯,对小伙计道:“你快出谜题吧。好叫我们瞧瞧,有些口出狂言的人,到底答不答得上来?”

秀茹不由撇嘴,小声道:“总比某些丑八怪草包厉害。”

今日本是桂花节,人人皆乐的日子,来点比斗是气氛,然而若是争执起来便不合适了。那小伙计不欲客人们斗得不可开交,连忙抛出了谜题:“恰似天地各一方。打两个字。”

“吞吐!”小伙计的话音刚落,宇文婉儿的答案紧随其后。速度之快,甚至等她说完之后,竟然无一个声音紧随。

顿时间,人群中一片寂静,纷纷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只见答谜题的女子戴着凶恶的老虎面具,然而声音清媚,似是年轻漂亮。且才思敏捷,非同凡响,不由得好奇起来。

隔着数人之外的那对男女,嘴巴才刚刚张开,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听宇文婉儿的声音已落,不由得愤愤。然而到底技不如人,便回头瞪过来一眼,冷笑道:“才两道罢了,得意什么?”

宇文婉儿根本连余光都懒得瞥她,只是望向台上的小伙计。

“答对了。”那小伙计便笑着将花灯递下来,让其他小伙计送了过来。

宇文婉儿仍然未接,只是淡淡地对秀茹道:“你替我拿着吧。”

“好嘞!”秀茹喜滋滋地接过来,与方才那盏拿在一起,直是满面欢喜与得意,仿佛出风头的是她一般。

“这位姑娘实在才思敏捷,令人佩服不已。下面我再出一道,却比方才更难一层,姑娘且听好。”小伙计笑着说罢,便又念出一题来。

谁知话音未落,宇文婉儿的答案又给了出来,仿佛想也没想,随口就答出来了。

顿时间,一道道明亮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人人心中纷纷暗道,这位戴着老虎面具的姑娘,不知竟是什么来历?青阳镇上,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名才女?

又有人看向方才与宇文婉儿作对的两人,只见两人面上极难看,便纷纷目露看好戏的神色。甚至有人的面上露出痛快与赞赏之色,仿佛对于宇文婉儿打两人的脸,竟然喜闻乐见似的。

宇文婉儿并未注意这些,她只是望着台上的小伙计,等他出下一道谜题。

然而小伙计在这里出题、赠花灯,却是以逗趣为主,并未立即抛出下一道题。

反而是人群中,响起一声口哨:“老虎姑娘,你真厉害!倘若你一连答对七道谜题,我亲自把你抱上去!”说话的人,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穿着碧青长衫,长身玉立的模样。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一位同伴笑道:“你这主意打得精,占人便宜还想叫人高看你一眼么?”

“你若当真有诚意,不如跪在地上,叫那位姑娘踩着你的背上楼梯,这还像话。”在两人旁边,又有一名男子调笑道。

如此轻薄的言语,令老虎面具下的宇文婉儿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些恼意。然而这里毕竟不是宫里,且她的侍卫都留在秦羽瑶的家里守门了,便压下那股不快,只是不瞧他们。

人群中一时间热闹起来。恰时,那小伙计似乎觉得差不多了,便又抛出谜题:“九九重阳。打两个字。”

谁知,这一回宇文婉儿又是张口就来,丝毫犹豫都没有:“旮旯。”

“这位姑娘又答对了。”小伙计只见宇文婉儿一连猜中四道,且是极轻松,不由得也是兴致高昂。又接过一盏更漂亮的花灯,张口念了一道更难的谜题。

然而他念一道,宇文婉儿解一道。张口就来,丝毫空隙都不留。

仿佛,这满大厅的人与物,只是为了衬托宇文婉儿而存在。哪怕小伙计念得慢悠悠,故意给了其他人机会,宇文婉儿也总是第一个开口,只叫其他人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

此刻,秀茹直是接花灯接得手软,一只又一只漂亮的花灯握在手里,已是沉重得有些握不住,小脸儿上已经冒出晶莹剔透的汗珠儿。然而抬头看见其他人羡慕的眼神,直是骄傲得不得了,一点儿也不觉着累。

旁边,坐在思罗脖子上的宝儿,此刻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宇文婉儿,敬佩地道:“姐姐真厉害!”

宇文婉儿心中得意,却不言语,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秦羽瑶便扭过头对宝儿道:“宝儿也跟姐姐学,多读书识字,懂得许多别人都不懂的东西,好不好?”

宝儿认真地点头:“嗯,宝儿要像姐姐一样厉害。”

秦羽瑶便笑着夸他有志气。旁边,宇文婉儿听着心里也十分舒服,只觉得秦羽瑶每夸宝儿一句,都似乎一并连她也夸了。

“这位戴着面具的姑娘,已经一连答对六道。再答对一道,便赢得二楼雅座的资格。且,与这位姑娘一道的朋友,都可以获得这个资格。”那小伙计伸手又接来一盏花灯,只见却是一朵牡丹花的样式。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朵,并未有其他衬托。然而绝就绝在,这花灯是以晶莹剔透的琉璃制作,每一瓣都近乎透明,且又散发出瑰丽的颜色,隔着数十步远,似乎连花蕊都能看得见,可见制作之精美。

秀茹只看了一眼,便惊呆了。而大厅中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人人都跃跃欲试起来。甚至就连宇文婉儿,眼中也露出一丝兴味。

就连宇文婉儿都看在眼里的东西,又能差到哪里去?自然,不远处那对男女也看中了,只不过方才的谜题都被宇文婉儿屡屡答对,竟叫他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此刻已是急了,只听那女子道:“仁哥,你一定要把这盏灯与我抢过来!”

那名男子尚未答话,便只听一个讥笑的声音道:“别想了,我们家小姐饱读诗书,这么点子小谜题,是难不倒我们家小姐的。至于你们,根本连开口的份都没有。你们呀,就干瞧着好了!”

如此激动的声音,自然是秀茹的。从一开始,她就想给宇文婉儿喝彩,然而秀兰按着她,不叫她开口。只说,如果她现在把场合闹大了,倘若待会儿宇文婉儿答不出来,岂不是面上难看?

然而只见宇文婉儿轻轻松松就答出六道,傻子也知宇文婉儿才学不俗,秀茹便再也忍不住,跟那两人呛了起来。

宇文婉儿也不斥她,反倒有些喜欢秀茹的识时务。毕竟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有几个不爱显摆的?往日里在宫中,因着只有她一个公主,故而所有人都宠着她,惯着她,便连一个斗气的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出风头的机会了。

因为,所有的风头都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她去争抢。便如此时,凭着自己的才华赢得风头,却叫宇文婉儿十分喜欢。不由得有些自得,要知道在宫里面,就连太子宇文景的学问都没有她的好。

这却是皇帝宠爱宇文婉儿的另一个理由了,那便是宇文婉儿是真的聪明,不论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且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是真正心思剔透的人儿。能够有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儿,哪怕她的性格稍微顽劣些,又有什么?

宇文婉儿眼瞧着那小伙计又在酝酿气氛了,便扭过头对秦羽瑶道:“阿瑶,你且再等一时,等我答对下一道题,就带你们到楼上雅座去坐着。”

秦羽瑶便拱手作揖:“如此,可就多谢小姐了。”却是学了秀茹的称呼,打趣宇文婉儿。

因着宇文婉儿一连答对六道题,且声音清媚悦耳,故而虽然此刻戴着凶恶的老虎面具,其他人却早已将她看做才女、美女,故而硬生生地往周围挤了挤,给她留出一丝空地来。否则,秦羽瑶莫说作揖,便连转身说话都困难的。

宇文婉儿不由得撅嘴,偏偏她此刻戴着面具,竟丝毫也显不出来。她自己不记得了,便对着秦羽瑶半是撒娇半是骄傲地道:“你就瞧好吧!”

“大家伙儿听好了,小的这便念题了。”终于,台上的小伙计挥了挥手,顿时下方的七嘴八舌的声音变得安静下来,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念道:“高台对映月分明,打一字。”

顿时间,人群中安静了一瞬间,便只听一个清媚的声音答道:“是‘昙’字。”

“这位姑娘又答对了!”那小伙计将手里的牡丹花灯举高,面向众人转了一圈,而后笑吟吟地递下来,交给在下面等着的另一名小伙计,道:“恭喜这位姑娘一连猜中七道,请姑娘上楼去,到雅间里坐着罢。”

因着茶肆里的规矩,倘若有人连中三题,则下一题的难度层层递进,直到那人全部答中或者中途答错,再从简单的谜题开始来。故而,宇文婉儿一连中七道,且是如此轻易,不由得惹来一道道惊艳的目光。

然而,也免不了有些小人眼红,只听最初便与宇文婉儿过不去的那女子,此时张口吐出刻薄的声音道:“这不可能!怎么有人如此轻易便答中了?是不是你们茶肆与她有勾结?我不相信,重来!”

答都答过了,怎么还有重来的道理?人群中,此刻纷纷发出嘘声。

台上的小伙计便解释道:“今日是桂花节,咱们不过是图个乐子,做那些虚假动作又有什么意思呢?且,不过是几盏花灯而已,不论是我们茶肆还是那名姑娘,都不至于为此作假。”

那女子便冷笑道:“谁知道呢?有人丑得很,却穷得只买得起木质面具了,这些花灯足够她一辈子稀罕呢?”说话间,那拎着花灯送过来的小伙计,恰好走近了。她眼中恶毒一闪,竟是抬脚就朝那漂亮的牡丹花灯踢过去。

这一脚力气很大,若是踢中了,那琉璃制成的花灯,只怕要碎裂了。偏偏提着花灯的小伙计没有注意,只是拨开人群朝宇文婉儿走去。

竟是一直盯着花灯看个不停的秀茹看见了,顿时怒道:“喂,那丑八怪,你做什么?自己得不到便也不叫别人得到,你的心怎么如此黑呢?”秀茹气冲冲地想要冲过去,偏偏人群重重,竟是急得干跺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秦羽瑶面上一寒,在怀中的木质面具上一掰,顿时掰下指肚大小的一块,而后弹指一飞,顿时间,那木块便打到试图使坏的女子的膝盖上。

“啊!”那女子的脚伸到半截,忽然只觉膝盖一痛,踢出去的脚顿时无力,不由得弯腰抱着膝盖痛呼起来。

这一声尖锐而突兀,很快惹得其他人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不消片刻,人人都发现了她的意图,不由得纷纷鄙夷起来:“不过就是一盏花灯,自己得不到就罢了,怎么却毁别人的东西呢?”

“就是,眼皮子实在浅得很。”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木家也算家大业大,怎么出了如此心胸狭窄的妇人?”

“谁?谁在说话?”那女子抱着膝盖,已然痛得汗水都流下来,却是白着脸抬起头看向人群中。

偏偏此地人多,竟是找不出那说话的人是谁。木姓女子便冷笑一声,道:“有胆子说却没胆子认,羞也不羞?”

然而不论她怎么说,就是没有人应声。大家都不是傻子,既然明白她家大业大,必然是招惹不得。趁着人多,说两句奚落一顿也就罢了,谁敢站出来呢?

而此时,那牡丹花灯已经送到秦羽瑶等人身前。自然,宇文婉儿不接,于是花灯便又到了秀茹的手里。

秀茹此刻左手拿着三盏灯,右手拿着四盏灯,娇弱的身子已然吃不住力,却还是贪婪地想要全都拿住。被秀兰一通嘲笑,才依依不舍地分出去三盏。

于是,秀兰提着三盏,秀茹提着四盏,跟在秦羽瑶与宇文婉儿的身后,往楼上的雅座行去。

对于那试图使坏的木姓女子,秦羽瑶与宇文婉儿都不屑理会。秀禾又是沉静的性子,除却听到那句“木家也算家大业大,怎么出了如此心胸狭窄的妇人”时,目光闪了闪之外,竟是半点异样也不曾有。

倒是秀茹心中不忿,踏上楼梯之前,回头冲那木姓女子投以得意洋洋的眼神,而后提着漂亮的花灯,美滋滋的往楼上去了。

二楼的雅座,因着专程空出一部分给连中七谜的客人,故而并不显得拥挤。且,来这里落座之人,皆是有素养之人,故而都不曾大叫大嚷,只是坐在位子上,或推窗往外头看去,或扶着栏杆看向一楼大厅中的热闹,倒是显得雅致清净。

秦羽瑶等人选了一处远离栏杆,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而后点了两壶好茶,并几碟点心,才纷纷落座。

宇文婉儿自然是挨着秦羽瑶坐的,宝儿也不肯离了秦羽瑶。秀茹因为出门时被宝儿冷落了,故而挨着宝儿坐下,打量着一会儿逗逗他。秀禾与秀兰都很随意,怎样坐都无所谓。

至于思罗,则是不肯坐下,站在桌子外缘,倚着墙壁面无表情地扮雕塑。宇文婉儿对他这副冷冰冰硬邦邦的表情,倒是十分来趣儿,连连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来。

此时,茶水和点心已经上来了,宝儿和秀茹是见不得好东西的吃货,一齐欢呼着伸爪子朝盘子里抓去。秦羽瑶刚刚张口,想喊宝儿擦一擦手再去抓吃的,可是见他今日实在兴奋得紧,浑然忘了这一茬,转念一想便没有提。

总归如果吃痛了肚子,也是他自个儿难受,不吃一回教训是记不住的,便随了他去。而后转头看着宇文婉儿,笑道:“婉儿今日可是出了大力,叫我们也跟着享福了。”

宇文婉儿浑然忘记还戴着面具的事,白白嘟起嘴做出撒娇的模样,却没有人看得见:“你怎么不答?你这样厉害,猜谜这种小事必然难不倒你的,却总是藏着掖着做什么?”

秀茹刚刚咬了一口糕点,闻言连连点头:“说得是。夫人会写字,会打架,会做菜,会画衣裳,夫人什么都会,怎么独独猜谜不会了?必是骗人的,夫人真坏,若非小姐,我今日竟是一盏花灯都捞不着了。”

却是经过方才猜灯谜一事,显然已经叫宇文婉儿小姐很是熟稔了——宇文婉儿得了七盏灯都给了她,不是喜欢她又是什么?粗神经的秀茹,此刻已经将宇文婉儿列入自己人的范围内,竟是一点也不拘束了。

秦羽瑶只见她如此随性,心里倒是好笑,只想着若是宫里的宫人们得知,居然有人把宇文婉儿看做如此好相处的人,不知会是什么表情?随即又想到,宇文婉儿的性子,近来很是好转,却是不能再用从前的眼神看她了。

何况,秀茹原本就是个粗神经,从她能够骑在思罗的脖子上,手舞足蹈地指挥小黎烧锅,便可见一斑。便笑道:“我就是因为会了那些,所以才不会这些的。否则,倘若我什么都会了,又怎么是如今这个样子?早就名扬天下了。”

秀茹不信,只是撅嘴:“夫人最会哄人。”

这一句,却是说进了宇文婉儿的心坎里,忍不住点头不已。她总是觉着秦羽瑶会的极多,偏偏藏拙,竟叫人摸不着深浅。因而有些不满,只道:“阿瑶,你竟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么,什么都瞒着我们。”

秦羽瑶满面苦笑,直喊冤枉:“我是粗人,叫我打架我擅长,叫我玩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是真的不通。不信你们问思罗,他可曾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说着,便对思罗道:“你会猜谜么?”

思罗摇头。

“你会写诗么?”

思罗又摇头。

“你喜欢念诗猜谜么?”

思罗继续摇头。

“你喜欢打架么?”

思罗点头。

“瞧?我与他是一样的。”秦羽瑶下结论道。

宇文婉儿便又嘟起嘴,心里只觉得秦羽瑶必是藏着掖着,可是秦羽瑶的性子,她也知道,那是倘若想瞒着什么,谁也挖不出来的。便没有追问,倒了杯茶,往口中灌了起来。

茶杯端在嘴边,才发现面上还戴着面具,不由得十分发窘。方才她便是戴着这玩意,对着阿瑶又是嘟嘴又是皱眉的么?难怪阿瑶一点不给她面子,对着这一张脸,能怜惜得起来才怪。

宇文婉儿拿下面具,只见那老虎头的面具凶神恶煞,不由得面上做出一模一样的凶色来。随即,又笑了起来,摸着这只面具,心里面很是满意。嗯,她便似这凶神恶煞的老虎一般,倘若谁给她不痛快,她便给那人不痛快。

又想到方才楼下曾屡次惹她不痛快的木姓女子,不由得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姓木是吗?

楼下,那木姓女子仍未离开,她催促着身边的男子,想要他也连中七道谜题,也上去雅座里坐一坐。谁知,那男子最多只能抢答四道,竟是突破不了。

膝盖上隐隐作痛,木姓女子很快乏了,道:“走了!没劲!”就连方才得的花灯,也都随手丢在地上,又不痛快地抬脚踩了一通。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对待漂亮的花灯,直叫其他人纷纷皱起眉头,嫌恶地离她远了一些。唯独木姓女子身边的男子,仍旧是十分耐心,百般哄道:“眉儿,咱们再等一等,这里极好玩的。”

“有什么好玩的?”木姓女子气恼不休地抬起头,往楼上瞧了一眼,“看她们不痛快才好玩,如今是她们痛快而我不痛快,有什么好玩的?”

那男子闻言,眼睛闪了闪,凑近木姓女子耳边,低声说道:“眉儿不想叫她们痛快,原是极容易的事。难道眉儿不知道,她们就是秦记布坊的人么?”

“什么?”木姓女子惊讶地挑了挑眉头。

只听那男子继续道:“秦记布坊的掌柜的是一名十六岁的女子,不仅管着生意,而且管着刺绣。且她有两位姐妹,长得同她一般模样,竟是一胞三胎。在咱们青阳镇,早就出名了。方才那群人里头,便有三名年轻女子生得一模一样,必然是秦记布坊的人,无疑了!”

“好,好!”木姓女子的眼神闪了闪,神情浮现出一丝恶毒:“听说秦记布坊试图跟咱们绿荫阁抢生意?哼,这回叫她抢!”

楼上雅座,宇文婉儿刚刚逗了宝儿一通,转过脸来要跟秦羽瑶说话时,却只见秦羽瑶望着窗外,目光有些怔怔,不由得好奇看去。

此处位置极高,因而看得远。只见热闹不休的大街外头,一条窄小昏暗的巷子里头,站着一名素衣青年。身形颀长,负手而立。面上罩着一只银白色面具,并未缀着纹饰,素得有些凄清。

而秦羽瑶的目光,便是落在他的身上。

“阿瑶?”宇文婉儿碰了碰她。

秦羽瑶才回过神来,看向宇文婉儿:“嗯?”

“那个人,是皇叔?”宇文婉儿指了指外面站在巷子里的身影,有些惊诧地道。

秦羽瑶便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只见那条昏暗窄小的巷子里头,宇文轩仍旧站在那里。目光正是朝这边望过来,不知道来了多久了,仿佛他一直在那里,仿佛他一直也不会走。

“嗯,是他。”秦羽瑶不由得叹了口气。原以为他生气了,这几日都不肯见她的。没想到,他竟然在今日出来了,且是这样一副打扮。

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宇文轩的意图。想了想,秦羽瑶站起身来,抓过方才在街上小摊买的涂着蓝漆的蝴蝶面具,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说着,揣好面具,起身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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