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宫去做什么?”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然而他的表情,却实实在在地写着,他不高兴。一个两个都爱出宫,宫外就那么好?
自从宇文婉儿上回在桂花节时偷溜出宫,皇帝着急上火,便下了禁制。往后宇文婉儿再要出宫,便得经过他的首肯才行。于是,宇文婉儿只得过来请示。
只见辛辛苦苦哄皇上开心,竟是半点作用也不起,皇上说变脸就变脸,宇文婉儿的心里别提多挫败了。她撅起嘴,道:“我想去找阿瑶。”
皇上装作不认识:“阿瑶?谁家姑娘?”
“父皇!”宇文婉儿不依了,轻轻摇晃着他的膝盖,道:“父皇明明知道的,阿瑶就是轩王爷想娶的女子!”
皇帝轻哼一声,垂眼看着她道:“口口声声‘轩王爷’,你该喊作皇叔的,难道不知道吗?”
宇文婉儿心里直是累,说来说去皇上就是不想松口,便赌气地放开他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跟他不熟,不想喊他叔。”
皇上听了,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见宇文婉儿坐在地上,小脸偏向一边,撅嘴赌气的模样,心下也是有些怜惜。忽然放缓了口气,道:“既然你想出去,便出去吧。”
“谢谢父皇!”宇文婉儿马上开心了,利索地站起身来,冲皇上摆出笑脸,道:“那婉儿这就去啦!婉儿一定记得,快去快回!赶在晚膳之前回宫,父皇放心好了!”
皇上就喜欢宇文婉儿这份活泼劲儿,每每看着,让他觉着自己也年轻了几岁似的,口中却只是说道:“这回多带几个侍卫,免得再被人堵住了,丢了天家颜面。”
宇文婉儿挑了挑眉,道:“我跟着两位师父学了半个月的鞭功,谁再想欺负我,却没那么轻易了!”
皇上便呵呵笑起来,抬起手对她挥了挥:“去吧去吧,朕要批折子了,少在这里搅朕。”
宇文婉儿便快活地行了一礼,然后提着裙子小跑出去了。
皇上一直看着宇文婉儿的身影飞出视野,才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只见那白纸黑字,写着尽是些乏味之事。
做了二十年的皇上,日日都在瞧这些事,他也有些乏了。忽然便丢了笔,对身后的大太监道:“朕也有些日子没有出宫了。走,随朕出去瞧瞧!”
且说宇文婉儿离了正阳宫,便收起了在皇帝面前刻意做出来的小意奉承与天真烂漫。从前的她,装出那副样子,一部分是为了邀宠,一部分是天性使然。而现在的她,却全全然然只是邀宠罢了。
天真烂漫?记起桂花节那晚,皇帝震怒之下打过来的重重一巴掌,以及眼中透出的杀意,宇文婉儿的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讽刺。
目光遍及之处,尽是低头垂首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束手束脚,木然无趣。花草山石,充满了匠气,假得那般不自然。唯有头顶上那一方天空,碧蓝澄澈,飘动着无时无刻不在变幻形状的白色云朵,给人一抹安慰。
宇文婉儿快步走回英华宫,换了一套衣裳,便带了几名侍卫出了宫。其中,包括两位教她鞭功的师父。自然,那根鞭子也被宇文婉儿缠在腰上。等见到阿瑶后,她要向她请教几招。
坐进马车里,宇文婉儿摸着腰间的鞭子,心里充满了期待。时不时掀开车厢的帘子,有些迫不及待,只想下一刻就飞到秦羽瑶身边。
秦记布坊。
此刻,听到衙役传来的话,秦羽瑶并三秀都不由得满眼愕然及怒意。木家,居然如此无耻!
原来,今日已经是第三天,原先给木家定的赔偿银两的期限已至,衙役们便去索要余下的三分之二的银两。谁知今日一去,却发现木家大门竟然锁上了,里面只有些年迈的下人负责扫洒看宅子,其余人全都不见了!
问及被留下看守宅院的人,则答曰主子们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可恶,可恼!然而,衙役们心中再气,却也不得冲进去拉出值钱东西用以冲抵。何况,即便冲抵,也不见得能够拿出那许多东西来。便恨恨地取出封条,把木家大门封上了。而后,又来到秦记布坊,向秦羽瑶请罪。
秦羽瑶乍听,也是吃了一惊,木家可真是奸诈,这便逃了!可是,木掌柜死了才三天,他们怎么就逃了?细想一下,便猜到多半就是趁着木掌柜办丧事的过程中,草草办了,又趁没人注意才卷了细软跑了。
脸皮厚够,心够黑!秦羽瑶暗暗评价道,便对衙役说道:“官爷不必气恼。他们有宅院在此,日后必还会回来。到时再讨,却也不迟。”
衙役也只能道:“多谢夫人不怪罪。”
送走了官差,三秀便开始发起牢骚来:“怎么有这样的人?亲爹死了,连头七都不等,说埋就埋了,呸!”
秀茹则挠着桌子不甘心地道:“还欠着咱们两万多两银子呢!”
秀禾也有些恼,咬着嘴唇,气愤地道:“太过分了!”
三个丫头互相埋怨一通,秦羽瑶瞧着她们没什么心思做事,便劝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叫县太爷把木家的宅子当做无主之物,拍卖了还给咱们,不就有了?”
木家是富商,那座宅子仿佛是四进四出的,很有些面积。且,按照木掌柜和木如眉的性子,必然建得极好。即便值不了两万银子,至少一万两是跑不了的。
秀兰想了想,道:“是个好主意。”
“咱们家不是住不开么?不如就住木家去!”秀茹挠着桌子道。
秀禾拧眉道:“不妥。”
秀茹瘪了瘪嘴,道:“也是。那群烂人住过的地方,咱们也不稀得住。”
这会儿快晌午头上了,客人也不多,秦羽瑶见几个丫头没兴致做事,便笑着起身,说道:“走罢,回家吃饭去。”
其实,木掌柜死了,卖曲裾所得的银钱也都赔了,其他额外的罚银,秦羽瑶也不是非要不可。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该她的东西,她必要回来不可。至于多余的,有了是好事,没有便也不恼。
便领了三个丫头回家,一路上几番劝慰,倒也劝得几个丫头消了些气。等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秀兰指着前方停着的一辆马车,问道:“夫人,咱们家来客人了?”
秦羽瑶定睛一看,也有些奇怪:“竟是谁来了?”
“莫不是阿婉吧?”秀茹偏了偏头,咬着手指甲道。
说着话的工夫,几人已经来到马车前。绕过马车,抬脚进了院子。只听到里面传来宝儿咯咯的笑声,以及少女清媚的声音。
“婉儿?”秦羽瑶脸上不由得带了笑,看向院子里逗着宝儿玩耍的少女。
宇文婉儿听到声音,便直起腰来,对着秦羽瑶一笑:“你回来啦。”
“婉儿怎么来了?”秦羽瑶一边走近,一边笑着问道。
宇文婉儿便撅起嘴,不满地道:“我若不来,你都想不起去看我,连封信都不带捎给我的。”这却是埋怨秦羽瑶想不起她了。
秦羽瑶暗道一声惭愧,走过去拉了宇文婉儿的手,道:“是我不好。走,今日我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不了,我吃顿饭就走,你只坐着陪我说会儿话吧。”宇文婉儿被拉着手,忍不住弯起唇角。
“阿婉,我们也陪你说话!”秀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跑过来站到宇文婉儿身边。
宇文婉儿脸上的笑意微减,抬起头看向秀茹。隔了这些日子,宇文婉儿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只觉得眼前这张面孔格外的蠢,约莫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一手拿七只花灯的那个了。
她没什么话跟秀茹说,便淡淡地道:“不必了。”
秀茹有些失望,还想说什么,被秀兰攥住手腕扯回屋了:“你傻啊?她是谁啊?跟你熟么?人家是来找夫人的,你傻不愣登杵过去做什么?”秀茹瘪了瘪嘴,坐在床上不吭声了。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外头少女清媚的声音。
“阿瑶,我最近跟着宫里的侍卫学鞭功呢,你瞧一瞧?”宇文婉儿兴奋地说道。
“好。”秦羽瑶也很好奇,看着兴奋解下鞭子的宇文婉儿,笑道:“婉儿可是上回被欺负了,回去便发奋了?”
“哼。”宇文婉儿也不否认,“叫几个贱民追着我跑了几条街,简直是耻辱!”
说着,恨恨地甩了一下鞭子。顿时,鞭子抽打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阿瑶,你且看着!”宇文婉儿说罢,便在院中挥舞了起来。只不过,因着穿着打扮不合适,便只是简单演练了几遍,并没有按照平日练习的强度来。否则,两圈下来她便衣衫散乱,钗环掉落一地了。
秦羽瑶坐在一边,看着神情认真的姑娘,在用力地挥着鞭子,眼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赞叹。看得出,宇文婉儿是当真花了工夫练习的。
毕竟,从桂花节后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宇文婉儿从一窍不通,到如今使得有板有眼,七尺长鞭被她连续舞动起来,竟然井条有序,并不缠身,足见她下了多大的工夫。
“婉儿十分厉害!”等到宇文婉儿打过两圈,秦羽瑶不吝地赞叹道。
宇文婉儿得到欣赏,十分高兴:“以后谁再欺负我,我便狠狠抽他们!”
“好!”秦羽瑶点了点头,又说道:“如果婉儿有兴趣,我教你一些近身的功夫?”
这回换做宇文婉儿有些惊讶:“什么?”
“便是赤手空拳,对付敌人的功夫。”秦羽瑶道,“你是公主,按理来说没有人会冒犯你。只不过,既然你连鞭子都学了,不妨再学几招格斗术。”
“既是阿瑶教我,那我便学!”宇文婉儿开心地道。
方才宇文婉儿说,她吃过饭便走。而吃过饭后,至少两刻钟内不适合运动,故而要教的话,就只能现在了。毕竟,宇文婉儿出宫不易,秦羽瑶进宫也不易。
略一思考,便挽起袖子,道:“我这就教你!”
宇文婉儿方才舞了两圈鞭子,刚刚活动开筋骨,还在兴头上。听到秦羽瑶如此一说,立即兴奋地把鞭子往旁边桌上一搁,道:“来吧!”
于是,秦羽瑶便捡了几招比较好学,杀伤力又比较强,适合出其不意制敌的招数,仔仔细细教了宇文婉儿。
这一教不要紧,竟给秦羽瑶发现,宇文婉儿当真是上天钟爱的人物——长得好,出身好,脑子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哪怕在学武功上,竟也是格外通透,一点就懂!
没有一个师父不爱聪明的徒弟,秦羽瑶一见宇文婉儿学得快,竟然就忘了本意,渐渐多教了她几招厉害的。宇文婉儿不知其中关键,她只见秦羽瑶肯教她,而且招数又极果断狠辣,心里倒是兴奋。
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认真,不知不觉,竟然就过去小半个时辰。
“娘亲,宝儿饿了,咱们吃饭吧?”陈嫂和魏嫂已经将午饭做好了,此刻满院子飘的都是香味。宝儿捂着肚子,偎在不知何时走出来的秀茹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秦羽瑶道。
秦羽瑶放开宇文婉儿,回头看来宝儿一眼,抬袖擦了擦薄汗,笑道:“好,吃饭。”
这厢领了宝儿洗手,正准备吃饭,忽然听见院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妹子?吃过饭没?”
嗯?秦羽瑶好奇地直起腰,往院门外看去。只见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走进来,斜飞入鬓的剑眉,此刻似乎微微皱起,正是有心事的模样。
“飞烨?你怎么来了?”秦羽瑶诧异地问道。
飞烨?宇文婉儿听见这个名字,却是眸光微动。这不是上回救过她的,十分喜欢阿瑶的那人么?
“呵,被我娘撵出来了。”任飞烨不无自嘲地道。
自从桂花节那天晚上,任夫人知道了任飞烨果然遇见一名少女,便喜滋滋地备了五十两银子去感谢那赠卦的大师。那大师却说,这是一门极好的姻亲,地上仅有,天上绝无。
任夫人听了,心中更是欢喜了,便催促着任飞烨去打听,那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她好着人去提亲。任飞烨心里没那个意思,便总是阳奉阴违,今日被任夫人逮着了,将他好一通骂。任飞烨不由得心里烦躁,连饭也没有吃,便来了秦羽瑶的家里。
“妹子可曾吃过饭?赏我一只馒头垫补即可。”任飞烨自从踏进院子,皱起的眉头便没有松开过。心里直是恼任夫人,那名叫阿婉的女子确实可爱,但是他也仅仅是将她当做朋友罢了。怎么不论什么人,到任夫人的口中,都能扯到婚姻大事上去了?
不由有些抵触,友情是多么美好而纯粹的感情,非要往情爱上拉扯,真是俗,俗不可耐!心里想着,口中便又问道:“对了,我还不曾问过你,上回遇见的叫阿婉的妹子,竟是家住哪里?她那日可吓到了?”
秦羽瑶的眼睛余光往后头瞧了瞧,只见宇文婉儿低头洗手,想了想,笑道:“当日是有些吓到了。不过,过去这些天,应当是好了。”
“哦。不知她家住哪里?我那日答应请她吃茶,已经过去这些日子,却还没兑现呢。”任飞烨又道。
秦羽瑶听到这里,不由得多想了一下,笑道:“你又浑了。男未婚女未嫁,你怎么请人家吃茶呢?”
任飞烨愣了一下,摸了摸头,半晌又笑了:“我竟没想那许多。只是觉着,她是个顶可爱的妹子,便答应了请她吃茶。”
秦羽瑶抿了抿唇,也觉得有趣。任飞烨此人,在她看来,是有些粗神经的。不对,说他粗神经也不合适,他竟是心地格外纯净的人,从来不往龌龊事上去想。光风霁月,是对他最合适的评价。
只是瞧着他俊逸的面孔,一双深棕色的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心下有些感慨。若是任飞烨的身份再好上一些,配得上宇文婉儿一些,两人凑个一块,倒也不错。
另一头,宇文婉儿终于洗净了手,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其实,心里却有些怦怦跳动起来。原来,任飞烨生得如此好看。
那日,因着任飞烨的面上罩着一张女孩子才戴的白色小老虎面具,故而虽然他生得高大健壮,打起架来也格外英武,然而宇文婉儿的心中总是觉得,他必然是生得十分娘娘腔的。
哪知今日一看,才发现全然不是。只见任飞烨的五官如刀削斧凿一般,一对乌黑剑眉斜飞入鬓,那双与常人有些不同的深棕色的眼睛里,总是闪耀着爽朗的笑意。而他的唇边,也总是噙着一丝和善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俊逸。
便如春风一般,温暖可亲。
宇文婉儿此生见过的男子,有皇帝那样深沉的,有太子那般浮夸的,有宇文翊那样看似温柔实则心机深沉的,也有宇文轩那样高冷疏离的。竟没有过这样的,万事皆随心,风流且轻快的。不由得,一时间心中有些怦怦跳动。
“妹子,这位是?”任飞烨也看到了宇文婉儿,小小年纪,生着一张骄艳明媚的面孔,竟比秦羽瑶还美上三分,一时间让任飞烨不由得惊艳到了。
秦羽瑶偏头瞧了一眼宇文婉儿,略作打量,便笑吟吟地回过头答道:“她叫阿婉。”
任飞烨不由得瞪大眼睛:“你叫阿婉?是我认得的那个阿婉么?”
宇文婉儿听得他这番大惊小怪的话,方才还有一丝的怦怦心跳,顿时间就没了。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认得几个阿婉?”
任飞烨便连忙赔罪起来:“不是。我实没想到,你竟生得如此好看。”
明明是夸人的话,可是听到耳朵里,怎么就不太舒服?宇文婉儿轻哼一声,道:“莫非你以为,我便生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不成?”
任飞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还当真这样想的?”宇文婉儿见他默认了,不由得瞪起眼睛气道。
任飞烨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了:“你那日戴着的面具,便是很凶恶的模样。而且,你,那日踩着木如眉的脸,也很凶恶的。”
两句话,便叫宇文婉儿拉下脸来。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吭声,提着裙子率先走到屋里坐下了。
任飞烨怔了一下,不太明白她为何生气了,不由得看向秦羽瑶。
秦羽瑶有些忍俊不禁,嗔他一眼道:“往日只觉得你是个机灵的,怎么今日偏偏就呆笨起来了?”好笑地摇了摇头,抬脚也往屋里去了,口中说道:“走吧,一起吃顿饭。”说着,叫陈嫂再搬只凳子进去。
由于家里新添了只桌子,故而坐起来也不挤。任飞烨被分配到跟思罗、小黎一桌,离得秦羽瑶、宇文婉儿都远远的。他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他是来蹭饭的,便只跟思罗和小黎打起招呼来。
思罗是个闷的,给他说十句,也不见得能回一句。小黎则是个正直的好青年,不欲与人难堪,跟任飞烨聊起来,偶尔也能说上两句。故而,这一顿饭下来,便大多数都是任飞烨在说,小黎在听。
另一桌上,宇文婉儿则竖起耳朵,听着任飞烨虽然声音不大,然而格外有磁性的声音,只觉得心情都随着他说话的语调在微妙地起伏。一顿饭吃下来,竟有些食不知味。
旁边,秀茹只见宇文婉儿微微侧着头,仿佛听任飞烨说话都听呆了去,有心提醒她,却被秦羽瑶示意一眼,便闭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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