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九原游历之时曾听闻一炉鼎之说,有一邪巫告诉我,昔年仙友们还不如今日这般守规矩的时候,曾有人捉了修为精深之女子将其……抽干了修为,一举两得。师兄可曾听过这事?”
陆轻舟死盯着薛湛笑了笑,道:“原来你我同门一场,你竟对我怀了这样的心思?好说,好说,我虽不是断袖,但薛公子这张小脸长得也勉强耐看,你若有这般想法,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他还没有说完,连翘一鞭子抽在他的背上,疼得陆轻舟龇牙咧嘴。
此地为一个水牢。不同于兰台寺那个藏蛇的水牢,这水牢的布局颇为稀松平常,其砖墙以巨石垒成,观之沉厚,地板上长了青苔,青苔间沁出水痕。两条铁链由天顶垂下来,一条缠着陆轻舟的胳膊,一条缠着他的脖子,陆轻舟被两根铁链吊着上身,一时动弹不得。一束日光从他的头顶投射下来,他尚未觉察出日光洒在皮肤上的温热便被连翘又抽了几鞭子。
上好的牛皮鞭沾了水,专用来修理此口无遮拦的狂徒。
薛湛好整以暇捧着个手炉,支了张凳子坐在他的跟前道:“师兄这嘴还如当年般惹人生厌——你可知这是何处?”
陆轻舟被那两鞭子抽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当真不知此为何处。
他那日在兰台寺地牢里昏昏沉沉见了赵桓,还没来得及诧异便被人一棍子打晕带到了他处。此期间约莫十五日,他被药得昏昏沉沉,只在守卫换班之时方以灵识探了探。此地较永安城更为温软湿润,浅秋亦不着凉气,想来是在南方。但具体他被带到了南方何处,他亦不知晓。
正如他猜不出为何薛湛竟同赵桓勾结到了一起。
陆轻舟挂着一股嬉皮笑脸之色,龇牙咧嘴道:“你要金屋藏娇藏我做甚?我一个闲云野鹤的王八精,到底做了什么孽劳你薛公子你三番五次来请?”他在凌霄阁里甚不正经,旁人看到的惊才绝艳陆公子乃他修成人精之后的一张脸皮。昔年陆轻舟以不惑之年拜入慕容凡门下之时,曾一度伙着二十出头的薛湛行偷鸡摸狗之事。
薛湛出身蜀中宗门,自小养尊处优骄矜得很,他起初不明白为何这年纪不小老不正经的师兄为何竟能这般没脸没皮而自洽。而后凌霄阁一夕陨落,他没想明白的事情便也没再深想。
二人在凌霄阁时相杀不相爱,陆轻舟嫌薛湛太过少年老成,薛湛嫌他一把年纪比狗还嫌。是以陆轻舟在旁人跟前再是端着,到了薛湛面前却又不知不觉抬出了一副嬉皮笑脸气死人不偿命之神采。薛湛早知其秉性,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接过连翘手中的牛皮鞭。
“莫说我这做师弟的亏待于你,我三顾茅庐都请不得师兄光临寒舍,痛彻心扉,迫不得已,这才卖了这张老脸将师兄拐了来。师兄可不要不识好歹。”
薛湛这张十五六岁的“老脸”令陆轻舟见之发笑。陆轻舟好容易挤出一个苦笑,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昔年凌霄阁一堆屁事同我无关,先师是正是邪,是个什么劳什子传说也同我无关。我在齐云观乐得逍遥,若你还死乞白赖要同我掰扯……”
“师兄这祸都扯到了庆王的头上,还说自己同此局无关么?”薛湛一手握着暖炉,一手拿着鞭子,若有所思道:“我知你无意复兴师门,无妨,这事本也指望不到你。我此番请你来是为两件事,其一,先师留下的日晷。”
南方虽不似雍州寒冷,他却将一身狐球裹得更牢了些。薛湛冷眼瞧着陆轻舟赤膊之身,他背上的淋漓伤口令其见之快慰,亦见之感慨。昔年二人在凌霄阁时虽也时常斗狠,但陆轻舟曾将他从饕餮手中一把救出来的情形,他却每每梦回,如鲠在喉,难受得心焦。
这是一道疤,也是一句警告——警告他此行天理不容,背德丧伦,欺师灭祖,不得好死。薛湛优哉哉拿着牛皮鞭端详了片刻,道:“昔年师父用那戒尺教训我的时候,也不知是否有这般疼。”
他话音未落,狠狠抽在陆轻舟的背上,仿佛泄愤,又是赎罪。
“我竟不知你的爱好这般……别致!”
薛湛运鞭便不似连翘那样不由分说一通乱打。他早知陆轻舟旧伤何处,是以当他运了咒诀往陆轻舟身上狠抽的时候,伤不见皮开肉绽,却足以令其疼得撕心裂肺。
“这是师弟我近日新习得的玩法,我虽不甚热衷,但也深觉有趣——有趣而有用。”薛湛连抽十下,眼见陆轻舟强咬着牙齿眼看就要晕死过去,遂也同他一道咬着牙齿凝出一股酷烈的笑意,道:“师父的日晷现在何处?”
“此物我给你便是。第二件事呢?”
陆轻舟喘了许久方才觉出皮肉的存在感。脊背伤处疼得切骨,昔日凌霄阁之秘事更令其痛心疾首。薛湛打得累了,将那鞭子一把丢还给连翘,抓着狐裘定了定神,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玉雕成的瓷瓶。
“化妖水?”陆轻舟有气无力道:“怎么着?要我喝下去验明正身?”
薛湛哈哈两声,阴沉沉道:“灵犀道人说笑。您这一身清骨莫说在我仙门,便是连妖界都有些传闻。师弟不才,想邀您试一试我们新搞来的些许小玩意,说不定灵犀道人做惯了仙门之清姿,偶尔一尝那妖血入体的滋味便再也难以忘怀。”
“尝?怎么尝?”陆轻舟话音未落,却见薛湛拧开了青玉瓷瓶盖子,将那一罐温凉的化妖水尽数倒在了陆轻舟的背上。
此水同常物无异,陆轻舟方才正被那一顿鞭子抽得火辣辣灼疼,现下经凉水一润,后背竟觉出些许爽快。
“你现在当然不觉得疼,”薛湛道:“化妖水化的是妖血。待我以往生之法将你熔炼成妖的时候,你便能体会何为切骨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