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衍听得那“吾儿”二字便怒从心头腾起,越发怒不可遏。
前有玉娆与古越国之惨事,后又有杀师之恨,光宗晅二字已令他咬牙切齿,更莫说那具躯壳之中所寄生的魂火又是琼海山庄之事的主谋。
桩桩件件,累累血债,十把飞剑凌空而起,齐齐如坠星般向腾空的黑衣男人席卷而去。此为临衍遏制不住却又不得不暂且悬置的怒火。若非朝华入水,生死未卜,光就着陆轻舟一事他便都能将这战船掀翻过去。
偏生季蘅铆足了劲要同他一决高下。此举关乎妖界稳定,临衍不接招不行。
他满怀着一腔怒气与怨愤将沧海抛往空中,长剑在黑夜之中划出凄冷弧度,眼看那剑行将坠下之时却陡然在空中停滞了。冷夜中的季蘅恰挥袖幻出数朵黑云,飞剑在黑云的遮盖与扭曲之下碎成了数片,他还未看清临衍此举何意,便见那停滞在半空之中的沧海迸发出熠熠的白光。
白光过处,江面上渐渐浮出一层薄冰。此冰层悬置在水天之间,悬挂在倾斜的战船与烈烈风帆之中,以沧海为圆心,冰层越发延展。
临衍跳到那片浮冰之上。他双手捏诀,一身青衫,眼睛微眯着,便再不似天枢门弟子打扮也颇似谪仙——与其说是谪仙,不如说是坠仙与恶鬼的混合体。
他右手一翻,一缕剑气残影凝在他的腕间。浮空的一黑一白两个孤影见了他均一愣,这借沧海之力凝出浮空寒冰的咒诀从未有人教过他,他竟是自己悟出来的么?
“季蘅是么?恰好我有许多旧账要同你清算。”
倾斜的甲板上早乱作一团。那边天枢门被擒的长老与精英弟子倾巢而出,一众人才见了烛天的火光便在巨浪声中战做了一团。松阳与云缨的气海在甲板上竞相翻涌,众妖军见状,纷纷退避。
甲板上空的浮冰之上却是个二对一的战局。怀君与临衍齐心协力将那御着妖风的季蘅击得左右掣肘。照理说临衍的实力较他二人还差上不少,但他有妖血加身,前又因陆轻舟与朝华之顾,他的一腔怒火还未曾来得及发泄。
只见他借着扶风之力凌空而起,黑色妖风在冰面上呼啸肆虐,江水滔滔,三道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离,怀君与临衍一左一右,一孤冷一清绝,莹白的光直将夜空搅得亮如白昼。
临衍踏足于浮冰之上,浮冰上留了个浅浅裂痕。季蘅冷哼一声,落于浮冰之上,长枪横扫而过直取临衍面门。他此大开大合,偏不使出全力,偏又拳拳到肉的打法实在太……张扬,仿佛下足了心思要将临衍当众揍得满地找牙。
临衍心下了然,手中不停,他以那残剑的残影为支点,凌空而起,左手趁机往季蘅处砸了两道雷。
怀君紧随而上,剑势孤绝,一式“寒江雪”将咒术幻化而成的浮冰表层都削开了一道豁口。江水雾气蔓了上来,季蘅左手幻出一个巨盾,巨盾冰层上渐渐生成一个护身结界,结界之内,黑色长枪与临衍所幻化的剑影尚在鏖战。
临衍以自身气海为引,强行幻出长剑之残影与季蘅为战。此举极耗灵气,便是他以妖血撑着也坚持不得多时。
果不其然,一式“江河奔流”过后,剑光堪堪扫过了季蘅的肩膀,他仰头避过,轻巧从容,再挥长枪来袭之时,长剑的残影竟被那黑色妖枪击得裂了些。
寒冰阵中的沧海仿佛心有灵犀般轻声嗡鸣,临衍右手指剑,沧海上便又幻出了一枚剑光。临衍御着那飞剑往季蘅脑袋上当头砸下,自己手头一招“长歌当哭”也恰正收尽。
飞剑一击落空,怀君的剑阵已至。薄冰面上的水雾更甚,季蘅只觉脚底一窒,确是一缕水雾化作了碎冰将他缠了起来。他眯着眼将那碎冰炸的粉碎,又几缕水雾腾了起来。
他不胜其烦,腾空而起,怀君一剑斩断了他的两束妖风,第三剑光穿迷雾而来,直朝季蘅而去。此招没有任何雕饰与润泽,没有任何先兆,只简单凌厉地一剑,季蘅冷哼一声,以长枪相迎。
他初时不觉,待那剑气直穿过他胸膛而去之时,他才觉察出了自己轻敌。怀君虽不似他身挟上古魂火之力,但依他的修为依然能将他一招重伤。
彼时季蘅并未穿着银甲等护身之物,剑气入体,不见血光亦不闻皮肉撕裂之声。季蘅只觉一股一场凌厉的气海当胸而来,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临衍已唤起第二轮飞剑朝他的后背砸去。
三柄飞剑穿胸而过,季蘅吐出一口血,讶然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他话音未落,挥舞着手头妖枪一挥,却见怀君的锐利剑气与临衍幻化而成的剑光均被他一举震得粉碎!
怀君连退数步,边退边不忘为临衍幻了个护身结界。临衍无法腾云,只在浅蓝色的冰面上滑行了数步。冰层化去大半,偏生正在距沧海一尺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
季蘅再度腾空之时,却见他抬了抬双臂,三条水柱从江面上升腾而起。水柱幻化成龙形,龙头处黑雾萦绕,眼看就要给冰面上的临衍以致命一击!
怀君手腕一翻,当即便将那冰龙斩裂了开!他左手于此千钧一发的一刻同季蘅的水龙相对接,江水深处传来轰鸣响声,两岸青山瑟瑟呜咽,才凝结而成的冰面上寸寸裂开。
“你走!”
冰层斩裂之处,临衍脚底一空,直落入了江水之中。
怀君与季蘅连对三掌,第一掌天崩地裂,第二掌江水生波,第三掌却静谧无声。三人环抱的水柱在怀君的掌风之中化成了一场雨,怀君掌中白光不灭,右手剑光如崩裂的浮冰。黑气由浓转淡,怀君白衣沁血,他的长剑再度送入了季蘅的肩头。
季蘅抓着那长剑,目露凶光,笑意未收。
“师叔!”
季蘅右手使力,无名剑刃上被他生生震出了一道裂痕。怀君御着长剑一路紧逼,空中一黑一白两道孤影停不得片刻,却见万千黑气由江水之中腾空而起,顷刻便将那摸孤绝的白色身影吞没殆尽。
季蘅反手握着肩头长剑,似叹似呢喃,道:“杀了你,多可惜。”
但临衍并未听得这句话便被卷入了漫天波涛之中。悬置半空许久的沧海也在层层碎冰之中被卷入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