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巨舰泊岸,与二人同行的桃花妖与她那蛤蟆丈夫盯着朝华看了许久,那眉目之中的鄙夷之色令她这般老脸厚皮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众妖鱼贯由夹板而踏上木板梯子再行至河滩,妖界王都的外城墙在晨曦之中巍峨伫立,熠熠生辉,历经千年锤炼而永垂不朽。
朝华与北诀挤在人群与汗臭之中举步维艰,大船的风帆早被收了起来。二人眼见一群王孙与富贵之人先行下船,而后再至成群的仆役,而后才到他们。
桃花妖在朝华的前头窃窃私语,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令朝华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就这姑娘,昨天半夜才回来,也不知去做了什么。”
朝华颇为惭愧地揉了揉鼻子,又听她道:“我就说她看着不像好人……昨日有人在甲板上看了她同那位、你知道,那位公子在一起。那位的名声不好,也不知这些人为何就这么不自爱。没了男人便活不下去么?”
北诀闻言,怒从中起,咬牙便要同那小妖吵起来。
朝华忙拽了他的衣袖连声告歉。桃花妖倨傲地横了二人一眼,轻声道:“怎么,我可有说错?”
“不错不错,这位姐姐说得极是。我这人天生不知廉耻不自尊自爱,专爱攀援富贵,看到男人便走不动路,劳烦您让一让?后面还堵了不少人。”
那桃花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讷讷,说不出话。北诀愣了愣,指着桃花妖对朝华道:“可她的嘴也太……!”
朝华又揉了揉鼻子。
要说这桃花妖所言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昨日她撩人在先,放人鸽子在后,这一来二去,摸回到船舱之时已过了午夜。朝华早在人间世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脸皮,倒是北诀年少,听不得这般轻浮的词汇。
她心下了然,心头感念,偏过头对北诀低声道:“我昨日发现了一颗摇钱树,你且等着看。”
言罢,朝华重重清了清嗓子,道:“后会有期,多谢提点。二位珍重。”
桃花妖讷讷不语,只觉一腔愤懑不平都砸到了一块棉花上。这棉花八风不动脸皮还厚,丝毫讲不得道理,她狠狠转过身,又对那癞蛤蟆絮叨了一通,正谈话间,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仆役分开众人,直直朝这头挤了过来。
那人尖嘴猴腮,两鬓斑白,行至朝华身前后冷哼了一声,道:“你便是凤弈?我家公子请你往往这边来。”
朝华拉着北诀连声谢过,北诀不明所以却又实在不敢深问。
“这边。”
言罢,那人暗暗偏过头,又将朝华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越看则越是来气。攀援富贵的姑娘他早见了不知多少,无论再见几次,这些人都是一个模样,小人得志,令人作呕。
“你家公子可有说让我们去往何处?”
“没有,你跟着就是。”
朝华与北诀在人群的注目之中走下夹板。
那仆役仿佛生怕她二人不够醒目,专程让下人在甲板上分开一条路以供二人通行。二人刚踏上木板便听身后有人嗤笑道:“又一个?那公子怎的竟能看得上这样的?”
“或许人家床上功夫了得,谁说得准?”
北诀在众人注目之中脊背发麻,如坐针毡。他实在不知朝华如何能够在如潮的鄙夷与轻视之中泰然自若,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些什么,可刚一抬眼,只见朝华那挺得笔直的背如一棵松。北诀挠了挠头,恍惚觉得这人十分乐在其中。
“我说你也太不经事,王储殿下还晓得虎落平阳,唾面自干,你怎地竟这般不自信?”
北诀低着头捂着脸,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十分想问一问她昨晚究竟干了什么。
二人行至河滩之上,左右不见什么“公子”现身,那仆役倨傲地抬起下巴对朝华道:“在这等着。”
言罢看也不看二人,拂袖而去。
“居然没有提上裤子一走了之,还算有良心嘛。”
朝华背着手将那巍峨的城墙细细打量了一番,北诀欲问又不敢,心痒毛抓,浑身不自在。
少顷,一个穿红戴绿的中年妇女引着二三少女穿城门步行至河滩之上。她见了朝华,冷哼一声,道:“就是你?”
“是是是,劳您关照。”
那人又将朝华打量了一番。
要说以色侍君攀援富贵之人她所见不少,但别的姑娘行事罢,多少总有些羞怯不安。这人竟这般坦然,这般臭不要脸,这般……无所顾忌。
那妇女也不知该如何评判,叹了口气,道:“你叫我张嬷嬷吧。我先带你们往大公主驿馆去,那里缺人,你们好生跟着,千万不要闯祸。”
北诀讶然咽了口口水,连连点头。
“若非公子交代下来……”张嬷嬷暗暗瞥了朝华一眼,目带鄙夷,掉头就走。
言谈间,巨舰上的众妖鱼贯下了船。那桃花妖见朝华同张嬷嬷攀谈,讶然指着她惊呼道:“你竟然、你……?!”
“飞上了枝头,借您吉言,感激不尽。”
朝华八风不动给她回了个礼,抓着北诀的衣领掉头就走。
“姑、姑奶奶,你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
朝华淡淡看了北诀一眼,道:“睡了个男人,换了我们在王城的一席之地。”
她这话倒实在是空口虎揍。
昨夜伊骁被她一阵扎晕了过去,她又暗暗修改了伊骁的记忆。倒霉蒜头王八一觉醒来只以为二人春风一度,好不痛快,而那姑娘乖巧懂事,甚至都不曾同他撒娇留宿。
伊骁左思右想,一念那丫头懂事,这才派了仆役为朝华二人在王都打开了一条通路。
“……我才不信。”
朝华停了脚步,似笑非笑看着北诀,道:“什么不信?”
“你同师兄这般情两情相悦,怎会行此事?”
朝华颇为惭愧地揉了揉后脑勺。
“有些事并不如你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人是极其复杂的,我们这些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呢,并不会常把一生一世放在嘴边。要说这人生海海,谁还不会遇见两个出墙的桃花……”
“你就可劲编吧,”北诀道:“也不知你把自己编排得这样不堪到底有何好处。”
朝华愕然挑了挑眉,不发一言,心绪翻滚,实在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