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成铉的怀抱太温暖还是他身上的沉香木的味道容易让人入睡,如羽睁着双眼强撑了一会便带着她的倔强到梦中天人交战去了。
她彻底沉入黑甜乡中,直至青白曙光漫过窗棂,早莺啼破晨光,方在细碎啁啾声里徐徐醒转。她依稀记得,有个人在她耳边低语:“傻丫头,什么时候你才能想起,这世间还有个人可以让你依靠。”
身边床铺上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如羽手指触摸空荡的绉绸,寒意顺着掌纹攀爬,昨夜凹陷的枕痕犹在,却寻不到半分体温。唯有窗帘随晨风晃荡,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抱着锦缎织就的被子发了半晌的呆,才慢吞吞下床,懒洋洋地喊了一声:“霜影!”
霜影这次倒是很快就出现在门口,如羽盯着她的那对大大的黑眼圈看了又看,霜影有些局促地站在她面前,生怕她误会似的,连连摆手说:“我昨晚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
如羽斜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问什么了?”
霜影心道,你嘴巴虽然没说,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的心。
如羽眼尾微垂,半是感慨半是戏谑地轻叹:“年少春衫薄,且待西窗烛。”尾音缠绵坠入铜雀炉袅袅升起的沉香里。
霜影只觉红晕从耳尖一路烧到颈侧,恍若误触了烫金炉壁的蝶翼。
她偷瞄了公主肩胛蝴蝶骨处那枚红印若隐若现,恰似雪地里落了瓣胭脂梅。“公主...”,她暗恼公主如今越发懂得用春雪裹着蜜糖的软刀子,教人反驳不得,倒平白生出些如坠云雾的慌乱,分明是欲盖弥彰的玩笑话,却教人想起昨夜银匙坠入冰碗的脆响,叮咚间溅起满室琥珀光。
如羽瞧着少女耳垂红得能滴出血来,眼底流转着得逞的碎光。她施施然起身:“且饶过这块木头罢。“指尖掠过霜影发间木樨钗,忽又压低嗓音:“巳时三刻,让萨仁去福宁阁等着。”
雕花窗棂漏进的晨光正巧漫过她半边面容,唇角噙着的笑意似染了蜜的刀刃:“你关照她一句,沈修谦若是问起,她应该知道怎么说。”
霜影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她办事一向妥帖,不需要如羽多说什么,她便知道该如何去做。
如羽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早饭,鎏金错银的荷叶托盏正盛着胭脂桂花米羹,在沉香木案几上氤氲出淡青色烟痕。如羽执起錾花银匙舀起半匙琥珀色的桂花米羹,任甜香漫过唇齿,目光却凝在窗外将坠未坠梅花花瓣上。
也无怪乎成铉找不到她,这处宅子是她让凤十七借着远房表妹来投靠他的名头置办的,用的也是无户无籍的名字,这年头有钱的商贾在外面置办一两处宅子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凤十七还贴心地将他府中擅长江南小吃的厨娘送过来,每日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晨起是翡翠皮裹着琥珀汤的蟹粉小笼,暮色里又有盛在青瓷莲瓣盏中的莼菜银鱼羹。那厨娘竟能将桂花糖藕雕作并蒂莲,连梅子酿都要裹上层薄如蝉翼的冰绡。
有时候如羽咬开半透明的虾饺,滚烫汤汁裹着瑶柱鲜香在舌尖炸开。她望着窗外分明是雪松清冽的气息,偏生混着藕粉圆子的甜糯,叫人疑心廊下飘的不是鹅毛雪,而是扬州二十四桥的杏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