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接过的念珠尚带体温,其间却缠着几根发丝分明是青春少艾的乌发,偏浸着未央宫檐角风铃的苍凉。
鎏金暖炉里的银丝炭突然爆响,萨仁只觉得掌心那串伽楠香珠有些烫手。指腹摩挲到母珠上“无挂碍故”的刻痕时,青铜缠枝暖炉竟映出皇后腕间翡翠镯子的寒光。她本能地要将念珠塞回如羽手中,却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妹妹三思。”如羽意味深长地说道。
萨仁眼角扫到菱花镜里自己的容颜,犹豫不决的神情仿佛晃碎了铜镜中摇曳的光斑。忽见沈修谦病中的身影从镜中浮起——他倚着褪色楹柱咳嗽时,像块泛着青灰的玉,连袍角银线绣的苍鹰都成了折翼的枯蝶。
萨仁的心狠狠地纠在了一起,手中的佛珠,大哥哥苍白的唇色,踉跄的脚步重叠在一起,成了扯不断的丝线越理越乱。
“妹妹——”
如羽的指甲突然叩响菱花镜,铜绿斑驳的镜面霎时裂成万千碎片。
萨仁慌忙转头,“好。”这个字混着如羽轻扣的指尖声响坠地,竟震得青瓷胆瓶里的雪梅簌簌乱颤。萨仁望着满地镜片里重影幢幢的自己,忽觉压在心口的玛瑙璎珞,原来只需剪断一根丝线便能坠落。
萨仁捏着手中的佛珠,将头转向窗外,她终是觉得心中委屈,但草原明珠的眼泪却不肯轻易示人。
一辆鎏金错银的暗金马车缓缓驶过街道,车上辕铃随着马车的转动“叮叮”作响。萨仁慌忙把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未时三刻才该回府的...,今日怎么如此早?我要赶紧回去了,否则被大哥哥发现我溜出来见你就不妙了。”
如羽推开描金槅扇,眼角余光朝外瞥了一眼,她反手按住萨仁慌乱朝怀里揣佛珠的手:“怕什么?我帮你拖住他!”说罢便站起身来,孔雀纹裙裾随着她的动作忽地旋开一道鎏金弧光。
如羽施施然朝外走去,霜影抱着剑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两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描金楼梯转角处。
鎏金辕铃的余震还在耳畔嗡鸣,萨仁掌心的佛珠已凝满冷汗。忽见最末那颗母珠上,赫然刻着与皇后凤钗相同的凤凰浴火纹。
“小羽~”
熟悉的声线破空而至时,萨仁正对着佛珠上的刻痕出神。她惊觉地抬头,菱花镜中映出玄狐大氅翻卷的残影,沈修谦跃下马车,他靴上的冰凌尚未化尽,却在望见转角处那片孔雀纹云肩时,骤然化作春风拂过柳梢的弧度:“小羽!你怎么在这?”
萨仁的目光移向窗外,她看到沈修谦指尖将落未落的位置,如羽九鸾衔珠钗坠落的东珠,此刻正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冷光。
萨仁自嘲地笑了笑,铜绿斑驳的菱花镜中自己扬起的唇角,正被沈修谦玄狐大氅翻卷的残影割裂成两半。萨仁终于看清镜中真相:沈修谦望向如羽时眼底跃动的星火,落在自己身上便成了檐角风铃的薄霜。就像他温和而又客气的疏离一样。
那串伽楠香珠突然在掌心发烫,母珠上“无挂碍故”的刻痕,正被泪痕泡成“求不得苦”的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