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刀痕突然折射出七重幻影,最后一声金铁相击竟是自三丈外的荷塘传来——涟漪尚未漫过枯败的莲叶,惊起的水珠已凝成冰晶簌簌坠落。那些渐远的厮杀声与灯笼内将熄未熄的火星,一同没入子时的浓雾中。
如羽将注意力拉回身边,偏首时累丝嵌珠步摇扫过成铉襟前暗金龙纹:“霜影那丫头如今愈发不知收敛——”指尖叩在汝窑梅瓶冰裂纹上,惊得瓶中残梅簌簌,“交代她莫要暴露了行踪,却还是没禁住影月的蛊惑。”
成铉伸手把玩她步摇垂落的的金累丝鸾鸟尾羽,低声笑道:“这次你倒真的冤枉了霜影那姑娘,你的行踪是我从“卜居阁”那里得来的。”
“卜居阁?”如羽想起茶楼里那道似浸染了霜雪剑气的灼人目光,青瓷莲瓣盏在她指尖转出冷冷寒光,盏中君山银针随她轻笑泛起涟漪:“原是那位惊鸿客!那日福宁阁茶楼琉璃瓦上的霜色,倒不及那人眼中剑气来得凛冽。”
成铉屈指叩响青玉螭首镇纸,茶案上浮动的光影骤然裂作勒金河畔的浮冰,“她既接了我的定金,便该知晓江湖规矩。”
成铉玄色鹤氅上银线夔纹忽如出鞘利刃:“卜居阁檐角悬着的七宝琉璃灯,却照不亮雁门关外的白骨道。我与她说既如此,以后这门生意不做也罢!”
如羽心道:最锋利的刀从来不必见血,只需捏着旁人最痛的软肋,便能教西域的苍鹰自愿折断羽翼,在鎏金笼中唱江南小调。
成铉见她眼中闪烁嘲讽的光芒,不怒反笑,“怎滴!我尚未和你算搬到沈修谦别院的帐,你倒在心里编排起我了?”
他眼中闪烁危险的信号,让如羽不禁想朝后退去,只是她的孔雀纹裙裾刚扫过青玉案边的貔貅香炉,鎏金护甲已扣住博古架上的青铜觥。见她已无退路,成铉低头吻上她的颈侧,温热的呼吸在她皮肤上灼烧,他想要惩罚她似的渐渐加重力道,她便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早该知道这个人的心肠有多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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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居阁”湘妃榻上倚卧着的女子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环顾了一圈,深深叹了口气。
“原是我自作茧。”她扯过月白彼岸花斗篷裹住肩头,菱花镜中映出窗外晃动的七宝琉璃灯影,似那日成铉玄色鹤氅上银线夔纹游走的寒光。
纱帘忽被北风掀起半角,案头乌木棋盘上残局犹在。她望着自己那枚深陷重围的白玉犀角棋奁,忽然笑出声来——原来从接下那桩生意起,她便成了困在玛瑙镇尺下的流萤,连振翅时曳出的微光,都是旁人算准的星轨。
“姐姐。”柔弱的声音又响起,“我早说了莫要贪看长安月。”
她懊悔地摇了摇头,只是如今她已是棋盘上的那枚白玉子,那人指尖虚悬于经纬之上,残局如谶所有星位都缄默着,只等一记清脆的劫。卜居阁飞檐上未化的霜色,恰似那日被某人剑气削落的半截缠枝牡丹纹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