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邪走回卧室,四周空荡荡,黑漆漆,了无生气,充盈着潮湿的水汽,夹带着涩涩树皮的味道。
环境给他一种错觉,好像宫小白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场梦,脆弱的经不住风吹雨打。
他急于想找到她存在过的痕迹,慌忙转身去找灯光开关。
中途被软凳绊了一下,他差点摔在地上。
他视力极好,黑夜中视物的测试是满分,走廊的灯光还撒进来一些,他却像个瞎子,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
明明闭着眼睛都能下意识找准位置,他在光滑的墙壁上摸了许久。
啪——
轻轻的一声响,头顶的大灯打开了,室内明亮,恍若白昼。
沙发上,是宫小白换下来的蓝白校服,校服裤的一条裤腿垂落在地上。
床头柜上,放着她的蘑菇台灯,这个台灯是她说看到司司房间里有一个,觉得很可爱,非要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地板上,她的大书包孤零零躺在那里,几乎可以想象,她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跃着把书包摔在地板上。
不远处雪白的梳妆台上,放着她搜罗来的各种小玩具,最显眼的就是那只塑胶小黄鸡,一捏它就咕咕叫。她经常冷不丁出现在他身边捏着小黄鸡吓唬他。每次她一靠近,他就发现她了。
不用去看,衣柜里肯定有她各式各样的衣服。她的衣服最多,他总给她买,老宅那边也总是送换季的衣服过来,快把他的西装挤得没地方搁了。
还有很多很多,她存在过的痕迹。
明确告诉他,她不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人。
曹亮拿着手机跛脚进来。
宫邪掩下落寞的神色,转身问他,“有消息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打电话给酒店经理问过了。”曹亮担心听不清他的声音,走近了几步,“说是小白小姐去过了。撞见了准备离开的封旭,他与小白起了争执还是怎么样经理也不清楚,只说封旭当时要带小白离开,不过被保安拦了下来。封旭脸色很难看的离开了,小白向经理问了爷,之后也离开了。”
宫邪在听到那句“封旭要带小白离开”的话时,脸色就不对了。
不过他也没时间深思太多,松开了领带,抄起手机转身下楼,“我去找她。”
“爷,帝京城这么大,你去哪儿……”
曹亮嘴里那个“找”字还没吐出来,宫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莫扬还站在大厅里,给宫小白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
里面冰冷的女声一直机械地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宫邪从楼上下来,拉开了玄关柜子的抽屉,“车钥匙呢。”
“在这里。”莫扬后知后觉地想起,为了防止宫小白再次开车,他把车钥匙藏在了身上,“小白那会儿刚知道爷……订婚的消息,急的失了理智,冲去车库开车去找爷,还撞了灯柱。”
“你说什么?!”宫邪伸出去的手倏地一缩,“她开车?”
“是啊,不会开,硬是要开。”莫扬把车钥匙放在他手上,“下着大雨呢,雨刮器都忘了打开,几乎看不清路,能不撞吗?”
莫扬愤懑不平地巴拉了一堆,好像感同身受,替宫小白委屈。
他当时也着实吓破了胆。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个不会开车的人得急到什么地步才会想要去开车,反正他当时学开车,学了半个月才敢在路上跑。
“她呢?有没有事?”宫邪握紧手里的车钥匙。
他对她的一切都熟悉,通过只言片语,他也能想象她当时的样子,定是又急又气,慌乱到了极点,大脑无法运转,全靠一个主意识驱使。
“没有受伤。”莫扬道,“小白小姐挺聪明的,及时踩了刹车。”
猛地撞了一下,倒是把人撞清醒了,不似先前那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她至少能跟他正常说话,告诉他,她要坐车去找宫邪,让他别跟着,她想一个人去。
小姑娘长大了,要脸面,不想自己崩溃难看的样子让熟悉的异性看见。
宫邪松一口气的同时,提起的心并没有放下。
他一直知道那丫头聪明,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都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还记得当年在宫家的后花园见她躲避人时的敏捷反应,他就觉得,她是个好苗子。
当时的他,还没想到她会是他此后一生认定的人。
他错得离谱。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粗心的以为,她口中的“我答应”包括一切。
国家人民,家族企业,私人感情,他妄想着能做到兼顾全部,秦沣这几天无数次在他耳边说起,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也明白,他该付出代价。可他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转来转去,最终付出代价的人不是他,是宫小白。
凭什么。
宫邪,你凭什么让一个小女孩替你承受这些。
她是个连出门都会迷路的傻丫头,是会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傻丫头,是个几天不理她就像个爱哭包一样眼泪汪汪的傻丫头。
“我现在去找她,家里有消息了记得通知我。”宫邪往外走。
“诶,不对,那辆车的车灯撞坏了,不亮了。”莫扬陡然想起这个问题,这大晚上的,没车灯可不行。
宫邪脚步顿了顿,折回来放下车钥匙,走到电视柜边上,从里面找出其他车的钥匙。
门口传来响动,宫邪激动地抬眸望去,却发现进来的人是秦沣。
他拿毛巾擦了擦肩膀上的雨水,“我听老曹说了,小白不见了,现在怎么办?出去找,还是报警?”
总归,他知道爷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这件事也怪我,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秦沣敲打自己的脑袋,懊恼地道。
他还说为宫小白考虑过,实际上,他把一切都理想化了。宫小白是个人,她有自己的情绪和思想,他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一样的道理。
宫邪找出了几把车钥匙,迫使自己冷静的思考,低声吩咐,“派人调取宫悦酒店附近路段的监控录像。我开车出去找找,你们留意监控录像,有消息通知我。”
此刻的他,无法耐心的坐在监控屏前观看无止尽的录像。
莫扬说,“我也出去找人吧。平时一直当小白小姐的司机,她常去的奶茶店和美食店,我都清楚,还有学校。先去她常去的地方找找看。”
秦沣扔下毛巾,“那我和曹亮,再多找几个人手,一起看监控录像。”
宫邪递给莫扬一把车钥匙,迟疑地道,“她……还有没有说过别的。”
这一整天,他都只听到她哭着喊出那声“宫邪,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莫扬摇头,“没有。”
两个阿姨从小白失踪开始,一直焦急不已,见这几人都没有吃晚饭的意思,索性也不问了。唉声叹气撤走了饭桌上的菜。
莫扬拿了两把伞,跟着宫邪往车库走。
“假订婚的事,是你告诉她的?”宫邪问。
阴凉的车库响起电子锁的启动声,紧接着,折叠门呲啦啦地往上卷起。
莫扬心里咯噔一声,却也不敢撒谎,“是,我……我不小心听到了爷和秦沣的对话。脑子一热就跟她说了,我没想那么多。”什么家族呀利益呀,他平时听到关于这方面的东西不多,也不是太懂。
宫邪走到一辆车前,侧目看他,“我该谢你脑子发热。”
莫扬愣愣地,与宫邪对视,掐了掐自己大腿上的肉,很疼,不是在做梦,也没出现幻觉,更不是耳朵出问题。
宫爷真的跟他说了谢谢。
眼见宫邪解了锁,拉开了车门,莫扬突然出声,“其实我现在脑子也有点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