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上官家的人在太平间外的走廊里看见了霍锖,他靠着墙壁站立,低眉敛目,侧脸映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阴森恐怖。
听见纷乱的脚步声,霍锖抬起了头,“……爸。”
上官云一拳打在他脸上。猝不及防下,霍锖的脸往右边一偏,他摸了摸脸,没有吭声。
上官云揪住他的衣领,又打了一拳。这一拳打在嘴角,力度用的大,霍锖的嘴角登时出血了。
低头的时候,他眸中一丝冷光划过。
与上官家的关系不能就此断了,就算此刻上官云再打他两拳,他也不能说半个字的怨言。
“爸,对不起。”霍锖声音低沉、略微沙哑。
一晚没睡的他神情颇有些憔悴,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到处都是褶皱,配上他诚恳的道歉话语,的确很让人动容。
可上官家失去的是一个宝贝女儿啊,而且肚子里还有他的外孙……
上官云想到冰冷的一扇门后面就停放着他的女儿,他年轻漂亮的女儿,纵然她任性不懂事,纵然她不顾家人意愿嫁给霍锖,她仍然是他上官家的宝贝明珠。
现在……
明珠失去了光泽。
就在前天,她打电话过来,开心地告诉他,他要当姥爷了,让他准备好大红包。她妈妈欢天喜地的准备各种婴儿要用的东西,要过来陪她,她说等过两天再来。
上官云越想越气不过,一拳一拳打在霍锖身上,“我把女儿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啊?她怀着孩子,去参加宴会,你这个做丈夫的在哪里?!你在哪里!”
霍锖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耐心解释,“爸,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我不知道他怀孕了……”
上官云胸口起伏,暴怒之下的他几乎站立不稳,身后有男人上来扶他。
他仍是不肯放过霍锖,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服,手背上青筋鼓起。想要大骂他一顿,然而心里清楚,再怎么样也换不回女儿。
霍锖任由他发泄脾气,“爸,你当心身体。”
“你别叫我爸!”上官云吼道,“我的女儿嫁给你才一年成了现在这样,霍锖,我上官家自认没有对不起你。反倒是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女儿吗?!”
“别吵了……婧儿还在里面……”
上官夫人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眼泪就没停止过,她呆呆地望着太平间,失去了魂魄一般,脸上没有表情,内心却无比痛苦。
她无法想象她鲜活的女儿就在里面。
即使紧闭着门,她也能感觉到从里面渗出来的寒气,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冻住了。
霍锖的助理一过来就看到这个场面,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身为贴身助理,这个时候必须要发挥自己的职业特长,“上官先生、夫人,请节哀,发生这样的事霍总也不想。出车祸是意外,谁也无法提前预测。霍总他也很难过,在医院站了一宿,直到天亮才打电话通知你们。”
“车祸的肇事者找到了吗?开车载上官的司机呢?出事的时候他在干什么?”有人声音冷冷地质问。
霍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抬起头,对上白砾冰冷的眼睛。
这个小明星跟上官家是什么关系?脑中闪过疑问。
白砾冷笑,“我的疑问不对吗?霍当家的实力雄厚,帮助警方调查肇事者应该不难,还是说,忙着别的没空管这件事。”
他特意加重了“忙着别的”四个字。
拍卖会上他亲眼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洗手间外调情调得不亦乐乎。
霍锖沉默不语。
“你好,请问是上官婧的亲属吗?这是她的……遗物。”一个小护士远远地看见走廊里剑拔弩张,有点不敢上前,颤巍巍地说。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扎破了的气球,呼呼地往外漏气,走廊这个狭小的空间不再憋闷。
白砾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霍锖,而霍锖也看着他。
上官夫人泪眼婆娑地走过去,攥住了护士的手腕,“哪里?我女儿的东西在哪儿?”
因情绪太激动,攥得护士手腕生疼,想起妇人正经历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护士没有说什么,把手边一个袋子交给她。
上官婧在参加宴会回来的途中出事,遗物并没有多少,只有一个手袋。
手袋是深海一样的颜色,染了斑斑血迹,几乎不能看了。上官夫人把它拿出来,抱在怀里,紧紧地贴在胸口,放声哭了起来。
手袋里的东西不多,餐巾纸、梳子、镜子……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验孕单,手袋的拉链坠着一个美人鱼的钥匙环。
鱼尾巴上的水钻掉了两颗,它的主人说过,等回头有时间,就补上两颗,可是它没有等到主人兑现诺言……
跟着一起过来的上官家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深居简出的上官云更是别过脸去,流下了泪。
只有白砾,从始至终,表现得像个置身事外的过客。他看了眼被上官夫人抱在怀里的手包,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转身离开了医院。
身后是上官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白砾没有回头看,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医院,金色的阳光把他包围,他才觉得浑身暖了一点。
上官家的人暂时不想见到霍锖,霍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离开了。
助理紧跟在他身后,注意到四周没人了,他才说,“霍总,你要我找的人没有找到。别说人,就连车子的碎片都找不到。”
助理不知道昨晚事情的真相,疑惑不解,“奇怪了,听说好几辆车冲下了防护栏,怎么都找不到。”
霍锖触了下疼痛的嘴角,他阴郁地说,“不用找了。”
宫家至今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宫邪根本一点事都没有。他没事,宫小白也一定没事。
那个人真是废物!
精心策划的一切到头来却害死了他的人!还有那些他手底下的人,如果被查出来,上官家第一个不放过他。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霍锖换了新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每次那个人给他打电话都用不同的陌生号,他不用接通就猜到是他。
霍锖却不打算接,他直接挂断了。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也知道了宫邪没事的消息。
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霍锖烦不胜烦,摁下了接通键,“你还想做什么?借了二十几个人给你,你就给我这个结果?我要是你,就不会再打电话过来!”
“你知道了?”
“哼。”霍锖冷冷地嗤了声,“这不是很明显吗?看来,你的枪法也不怎么样,大名鼎鼎的神枪手L,Lawrence。”
那边的声音消失了许久,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我要重新审视霍先生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我是L。”顿了顿,“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锖:“三枪连发,这世上还有第二个L吗?”
“当年我暗杀宫邪失手了,他被他的战友救了。没想到他的运气依然那么好,我确定我打中了,事实却是他安然无恙。”
只能说明有人为他挡了子弹,L打中的是别人,不是宫邪,当时天太黑,无法仔细分辨。
霍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不敢相信。
迫不及待挂了电话,他转身折回医院,找来一个护士询问,“昨晚你们这儿是不是送来一位女孩,十九岁左右,受了伤。”
这名护士刚好的是昨天去找司羽的小护士,她想了想,“好像是,不过是我们院长亲手处理的,我不清楚情况。”
这句话就够了。
能让司羽半夜亲自过来处理……除了宫邪,谁能请得动他。
所以,真的是宫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