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看到贺兰瑨,宫白并不意外,连一丝异样的神情都没表露出来。
他既然见到了她,就肯定会再来。她可不想为了躲一个人,四处换地方住。
只要她还身处皇城,以贺兰瑨的身份和权力,他一定能找到她。
总躲着没意思。
早上之所以不想见到他,完全是被他的身份吓到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多年好友变成自己的未婚夫,任谁一时半刻都难以接受。
宫白在门口愣了半晌,随手关了门,走进来。
两人认识了将近三年,她还算了解他这个人,温润如玉,心思细腻。不过现在看来,能坐稳那个位置的,想必不是什么愚蠢的人。她被他骗了三年,可见他心思深沉。
宫白坐在他对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房内烛火摇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都是风华绝代的人物,莫名的平添了一丝暧昧。
然而,宫白的面色太过冷静漠然,打散了暧昧的气氛。
贺兰瑨的淡定也装不下去了,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却不知从哪一个问题开始问起,想来想去挑了个就近的问题——
“你早上分明看见我了,为什么要躲着我。辞。”
他叫着她的名字。几年前的宫白或许听不出什么,可眼下,她能听出他语气里一股子难言的柔软缱绻。
贺兰瑨喜欢她?
想到墨长欣对她的恨意,应该是了,墨长欣撞见过她跟贺兰瑨在一起的样子。宫白被这个事实惊到,一时失神。
“恩?”嗓音清润,如甘冽的泉水。
宫白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据实了,“我为什么躲着你,难道你不知道吗?贺兰瑨。”
直呼太子名讳,一般人早就论罪处置了,而贺兰瑨只是淡淡一笑,“你果然是因为这个。”顿了顿,“我并非有意瞒着你。”
沉默了片刻,贺兰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若不是她额心的美人痣着实显眼,他可能要认不出她了。
她与七年前的辞,相差甚大。
一张绝色的面容不再稚嫩青涩,跟他想象中她长大后的模样,一模一样,生得那样妖娆动人。
那双刻在心间的桃花眼,他终于再次见到了。
浅淡的月光自开着的窗户洒落,她姣好的面容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只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神态,气质,都不一样了。
她这七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贺兰瑨乌黑的眸子,凝望着她,尊贵无比的身份在此刻被放低,“我是贺兰瑨还是贺晋,有那么重要吗?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他不信,她能否认过去多年深厚的友谊。
他不想着急进一步,先找回原来的感情才是他心中所期许的。
宫白捧着茶杯,低头啜了口。
这个茶不好喝,不是宫邪惯常喜欢喝的品类。
想到他,宫白眸色一暗,自嘲般笑了笑,“我没有跟自己未婚夫做朋友的习惯。我躲着你,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贺兰瑨身形顿了顿,不料她将“未婚夫”三个字得这样直白,反倒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除了骁勇善战,口舌之战也十分擅长,可是眼下却被她的话逼到词穷的地步。他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墨长辞,心间荡起了波澜。
“如果你觉得这个身份尴尬,可以暂时不要想,当我是贺晋,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贺兰瑨有些急切地想让她承认这个身份。
宫白始终淡然如水,目光错开他,看向窗外的姣姣明月。
少刻,她摇了摇头。
她不可能在知晓他心意的情况下,让两饶关系回到当初。她不可能再拿他当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对他不公平。
“贺兰瑨,你……成亲了吗?”她想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贺兰瑨微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难道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
“不曾。”他如实。
他一直在等她,找寻她,怎么可能娶亲,他太子妃的位置是属于她的。
宫白垂眸,半阖上眼睛。如此,她就更不可能跟他有更近一步的牵扯,因为她不可能给他他想要的感情。
贺兰瑨下意识感觉眼前的人要拒绝他,连忙转移话题,“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我在煜国各地都发了告示,你没看到吗?还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墨家主为何放出你遇害去世的消息?”
这些问题,他原不想在这个时候问她,他只是不想听她出那句拒绝的话。
宫白看穿他的心思,并不戳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在煜国内,你的告示我没有看到。至于当年的事……”
她不想再重复一遍,那是她的事,与他无关。
“贺兰瑨。”宫白放下茶杯,想借此机会跟他明白,让他不再留有念想,让他过回太子殿下的生活,“我有话跟你。”
贺兰瑨遽然起身,“不、不早了,我等了大半夜,再不休息就要亮了,我还是先走吧,明再来看你,你可不要再躲着我了……”
“我已经成亲了。”宫白打断他的絮语。
贺兰瑨居高临下望着她,眼底的温柔顷刻散尽,仿佛回到了今早马背上那个杀气凛然的太子殿下。
“你、你什么?”
“我,我成亲了,我在很远的地方跟一个男人成亲了,我很爱他。”宫白不介意将话得更直白,“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只能抱歉。就当墨长辞已经死了吧,那纸婚约不存在。”
贺兰瑨藏在袖中的手攥紧。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今早在桌上看到的男人画像。毫无疑问,那些画像都出自她之手。
“你是墨长辞,我的未婚妻。”他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了客房,出去时,还被低矮的门槛绊了一下。
宫白看着他的背影,叹一口气。
就快亮了,她没有丝毫困意,因为身体累到极限,她躺在了硬板床上,望着垂下来的纱帐发呆。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旦空闲下来,就会疯狂的想起宫邪。
宫白闭上眼睛,从空间里拿出两饶结婚证。
上面的方寸照片明亮鲜艳,两人穿着松枝绿的军装,笑得那样甜蜜。
宫白摸着这张照片,像是有温度一般。
看着看着,她倏地笑了起来,对着照片里的人,“你要是知道我的未婚夫还惦记着我,估计要醋疯了。大醋王……”
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下。
以前,她每次完他爱吃醋,都要被他惩罚性的捏一下鼻尖,或者捏她耳朵,再不就是在她脑袋上敲一下。
预想中的“惩罚”没有来,她好不习惯。
宫白把结婚证贴在自己胸口,觉得安心,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全是那个人,以及过去那些事。
——
醒来时,宫白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实际却不足两个时辰。
她摸了摸肚子,这些来第一次感觉到了饿。
简单洗漱过后,宫白推开了房门,一抬眼,看见门外的男人,还是昨夜那副打扮,仿佛从未离去。
她愣了一瞬,神情里透出疲惫。
昨晚已经将话得很明白了,他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她已经成亲了,他实在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让他等了七年,她心里很愧疚,仅此而已,她无法做什么去弥补这种愧疚。
“辞,我想过了。”贺兰瑨一字一顿地,“你在骗我,如果你成亲了,怎么会只身一人回到这里,他呢?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宫白面色微微波动。
贺兰瑨再接再厉,“你以前就鬼点子多,没准为了躲避这一纸婚约故意编制出谎言诓骗我。”他摇头失笑,“罢了,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当婚约不存在。我们还是好朋友,慢慢来,行吗?”
宫白:“……”
她竖起自己的右手,无名指的婚戒光华璀璨,“我真的成亲了。”
贺兰瑨看了一眼,“你这个指环很别致。”
“……”她大概是气糊涂了,居然拿结婚戒指给他看,他根本就不懂这枚戒指背后代表的含义。
宫白真想把自己的结婚证也掏出来给他看看,那是有法律效应的!
想想还是算了。
宫白越过他走出房间。
时间尚早,酒楼里人流稀疏,她坐在了昨那个临窗的位置。
贺兰瑨跟在她身后,怕她跑了似的。
二过来,宫白点了一堆招牌荤菜,把两人都吓到了。贺兰瑨扬起眉,“清晨就得吃清淡点,你吃的太油腻了。”
宫白不听他的,坚持让二上菜。
贺兰瑨只好由着她。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宫白忽然。
“哪样?”
“你有风骨,不会纠缠已婚妇人。”
贺兰瑨视线顿住,唇瓣微抿,宫白趁机,“我没有骗你。你应当了解我,我不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
“你别了。”贺兰瑨阻止她。
他不愿承认自己等了七年的人已嫁做人妇,他们过去那么开心,无话不谈,他以为她是有点喜欢他的。
宫白给自己倒了茶,“贺兰瑨,对不起,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店二很快将宫白点的菜端了上来,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了声“二位慢用”就撤了。
闻着菜肴的香气,宫白不再言语,低头夹起一块鸡块。
果然还是那个地方做出的菜更有味道,好吃的东西也多……
贺兰瑨一言不发,也不离开,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宫白扒了一口米饭,夹起一块烧鱼,“太子殿下应该会很忙吧,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对面的人一动不动。
直到她吃完了一顿比午餐还丰盛的早餐,贺兰瑨手撑在桌边站起来,乌黑的眼眸幽深,“我先走了。”
又是这句话。
昨晚他完这句话,不是也没走吗?
宫白摸不清他现在想的是什么,在她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现状后,他怎么还能心平气和跟她坐在一起,看她吃饭。
她对他的了解果然不够透彻。
宫白目送他下楼,自己也起身下楼。
“你又要干什么?”
凤皇现在一见她往墨家的方向走就止不住忧心。以她现在的身手,甚少有人能打得过她,可即便如此,他仍担心她会遭墨槐的毒手。
“我猜,昨晚那一顿恐吓过后,墨槐肯定会第一时间去看一眼我的软肋,确认他们是否安安好。”宫白站在墨家后门外的一棵杨树下,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我只要跟紧墨槐,没准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他们。”
当然,这是最完美的方式。
如果不能,她就要将墨家所有的地方都翻个遍。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辆简陋的马车从后门牵出。这般不起眼的马车,放在普通人眼中,绝对想不到里面坐着墨家的家主。
为了不引人怀疑,墨槐连随身的近卫都带的很少。
宫白尾随着马车,一路到了郊外的幽兰别院,这里是墨家的私宅之一。
他们被关在这里吗?
宫白不想打草惊蛇,刚要隐退,不知闻到了什么浓郁的花香味,猝不及防弯腰干呕了一声。
“谁?!”已经走进前院的墨槐又退了出来,看见了扶着墙壁干呕的宫白,眼中大骇,“你!”
宫白蹙眉,压下胃里涌起的恶心福
妈的,她已经对墨槐厌恶成这样了?看到他就想吐?
既然被发现了,宫白也不打算隐藏了,他带的人不多,而她也知道亲人藏身的地方,何不趁机跟他算旧账?
宫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意念一动,手里已经握了柄长剑。
“墨槐,你欠我的,早就该还了。”
墨槐的黑衣近卫举起锋利的刀剑一同刺向宫白,她一刃众,游刃有余,将他们刺伤踢飞,唯独没有痛下杀手。
束发的银簪掉落,宫白身后的墨发随风飞扬起来。
她此刻,才真正宛若地狱的杀神。
“该你了。”她冷笑。
两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墨槐这些年潜心习武,身手自然不凡。
宫白捂住胃部,那里不断翻滚,让她止不住呕吐。
凤皇不能对墨家的人出手,见她有些不敌,他忧心不已,但帮不了她。
蓦地,一男子闪身到她身边,揽住她肩膀,将她带到一旁,双目直视墨槐,“墨家主,你这是做什么?”
墨槐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太子,及时收起杀气。
“太子殿下误会了,我在与侄女比试。”他腆着脸扯谎。
宫白怒瞪他,“谁跟你比试?”
吼完一句,她立马被喉咙口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刺激到,“呕——”
见状,贺兰瑨脸色一变,捏起了宫白的手腕,两指搭在她脉搏上,眸色沉了沉,“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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