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棋将对方的话记住,心里一阵狐疑。
这些要求都好奇怪啊。
他一时揣摩不清楚这位传闻中的大国手到底是个什么脾性。
但总觉得对方脾气有些古怪,应该很不好相处……
小童子三言两语介绍完了,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秋棋呼出一口浊气,侧头看了一眼背后的祁海……
走上石阶,先是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他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股奇怪的香气扑鼻而来。
浓郁程度宛若实质,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这一打开门,温度同时剧烈攀升,一股热气汹涌而出。
耳边传来银铃般的流水声。
哗啦啦……
如鸣佩环。
他拿眼一打量,整个房间都充斥在白色水气之中。
在房间的两侧,开辟出了两条水道,其中流动着滚烫的深黑色液体。
他挠了挠头。
我是不是进错房间了?
这是叫我来蒸桑拿的嘛?
他回身关上门。
快步迈过玄关,绕过眼前的一道屏风,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
他瞪大眼睛一看,嘴巴微微张大。
吃了一惊,下意识侧过头去。
“请问您……您就是大国手萝……”
他身前不远处,一个大木桶摆放在房间正中。
一个女人泡在木桶里背对着他。
正是妖医大国手,萝裳。
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顺着木桶外壁垂在地上,铺开了一大片。
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
素白的肩膀依靠在木桶边缘。
她听到秋棋进来,并没说什么。
只是继续伸手以水瓢舀起木桶中的深黑色液体,朝身上洒着。
秋棋心说:这这这……貌似是在沐浴吧?
心这么大?
居然把我给放进来了?
而且,现在时间都已经过了午夜了,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沐浴?
还有那漆黑如墨的液体又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解毒的药物?
他等了一下,没有听到回应。
还以为对方没有听见,顿了顿才再次问道。
“请问您是……”
萝裳的眉头微微一蹙,缓缓侧过头来,眼神眯起。
“折柳在门外是如何交代你的?”
那位将秋棋带进来的小童子,名唤折柳。
虽然只能看到萝裳的半张侧脸,秋棋仍然能感觉出那是一张勾魂夺魄的惊世容颜。
怪不得折柳告诉他不要盯着看。
他只不过只看到了一个侧脸,就出现了些许惶惑失神之感。
如果正视其容貌,恐怕还真的很难移开眼睛……
怪不得皇帝老儿扬言只要萝裳给他诊治。
原来因为萝裳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美的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位年纪超过了二百岁的老妖怪。
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
粉嫩的就如同奶皮似的,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秋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那折柳童子的确告诫小子进来之后尽量寡言少语,可我这友人伤势极重,刻不容缓。”
“小子一时情急,这才开口,若是冲撞了萝国手,小子……”
萝裳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既然知道规矩,就闭上嘴,休要多言。”
“将你那友人平放在地上。”
“你也是,平躺下来。”
她又别过头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用正脸看他们一眼。
秋棋心说:连看都不看,真的能治病吗?
但这婆娘显然不好惹。
毕竟是求人办事,谦恭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
他急忙按照对方说的,将祁海轻轻平放在地上。
自己也躺在了祁海的身边。
水桶中的萝裳没有变换姿势,只是缓缓扬起一只手。
秋棋下意识看向这只手臂。
只一看之下,他呼吸一滞……
紧接着倒抽一口冷气。
顿觉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乍起一身。
那哪是人的手臂啊!
分明是一条枯骨!
臂骨,掌骨,指骨完美衔接,还能灵活的活动。
就像是一具活着的骷髅。
而且,原本雪白的骨骼之上,满是雕刻入骨的黑色密纹。
萝裳据说乃是青萝花化妖,怎么一转眼成了鬼怪了?
这个世界存在着鬼怪,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大多都只存在于脑子里的记忆之中,不太实际。
眼下亲眼看到这条枯骨手臂,感觉世界观都崩塌了。
脑子里嗡的一下。
差点一个翻滚站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折柳对他告诫的用意。
让他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喊。
的确,一个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吓得蹦起来大吼大叫。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冷静下来,很多疑虑就茅塞顿开。
难道萝国手身上的奇毒全都已经浇筑入骨了?
她现在之所以泡在那种黑色液体中,其实是在剔除骨中奇毒?
就如那关公刮骨疗毒一般?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萝裳的枯骨手臂,只见从她的指骨之间,涌现出一根根细如发丝的细线。
在秋棋眼前一晃,便电转直下,涌入到祁海的身体之中。
同时,萝裳口中淡淡道。
“周身筋脉断了十成之九,容貌尽毁,双腿双臂被废。”
“三日之后,再来我府中领人吧。”
“你可以走了。”
秋棋愣了愣,刚想说:三天?这么重的伤三天就能治得好?
但是又一想到,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在质疑萝裳的行医之能?
他硬生生的将半句话咽了回去。
从地上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仍然以扭曲的角度弯曲着。
“是,萝国手。”
“只是……我这手指。”
萝裳淡淡说:
“自己掰折的自己治。”
“这点小伤,不值得我出手。”
秋棋吐血:???
明明是你说只有伤者才能进来的!
结果还有不给治的这种操作吗?!
小伤?!
这么说还是我自残的轻了呗?!
萝国手停顿了一下,又道。
“离开时,不要碰我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否则,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
秋棋心中一凛,再次看向两侧水道间流淌着的暗黑色液体。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并不是威胁,而是警醒。
那些黑色液体,很可能都是剧毒……
沾身既死的那种。
……
秋棋走后。
折柳站在房门外,并没进屋。
“奶奶,那人走了!”
房内没有回应。
折柳兀自说道。
“奶奶。刚刚驱车来的那位是朝中圣相颜予,傻乎乎掰折自己手指的人是大文宴词关头筹祁秋,躺着的那个是诗关头筹祁海!”
屋内淡淡的回了一句。
“知道了。”
折柳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陛下的病情加重了。”
屋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咦”?
“我的药,陛下用了吗?对美人所需可有减少?”
折柳忙回答说。
“陈公公说了,药是每日三顿无一不少。”
“而且已有半月未曾翻过牌子。”
良久,屋里才传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帝王家出的孽事,教我一个外人,如何插手?”
“罢了,折柳,去查一查,近日哪位王爷往宫中跑的最勤。”
折柳直接回答说。
“奶奶,我早就打听好了。”
“最近出入宫中最多的,一是圣子,二是文王,三是武王。”
“另外,云王求见次数最多却未得陛下召见。”
屋里停顿了一下,才说。
“叶司丞就未曾注意到,陛下的药出了问题,被人调换了?”
折柳回答说。
“奶奶,叶司丞最近在忙着征北事宜,无暇关注这宫中之事。”
又是良久过后,屋内的萝裳摇了摇头。
“我本不想以此番半死不活之状,面见圣上。”
“奈何事出有因……”
“也罢,明日你入宫见陈公公,转达说,我希望能亲见天子一面。”
……
荻花客栈。
秋棋满面疲态的回到客栈,发现客栈的门还留了一道缝。
其中有灯光漏了出来。
柜台前,小荻花手托香腮,满面愁容的看着灯影摇曳。
听到声音,刷的一下侧过头去。
一看是秋棋,立刻穿过柜台小跑着凑了过来。
嘴里问道。
“大文宴不是早就结束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老板呢?”
秋棋将门关严实,脸色不好看,示意小荻花到后院说话。
“小花姐,今日事出太多,待我与你一一说来。”
“老板他……暂时回不来了。”
小荻花脸色一变,满脸狐疑。
跟着秋棋来到后院,秋棋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和小荻花详细说来。
小荻花听得格外认真。
小眉头皱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会……短短半日时间,怎么会出了这许多的变故。”
“那接下来,我们应当怎么办,老板那边……又当如何?”
她心里有些发慌。
没了老板在,她就好像没了主心骨一般。
这些年来,她和老板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都已经成了习惯。
秋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让她微微定了定神。
“别急,这不是还有我呢?”
“计划不能停,相反的,还要加快。”
“就算最终万法居士的身份暴露,无法继续实施下去,我们最起码也要查出到底哪些客店和武王府有关系。”
“明日,以及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会以祁秋的身份游走于帝都之间。”
“而这荻花客栈,需要交给小花姐你来暂为打理。”
小荻花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心里虽然还是为秦衣担心,但脸上却很认真。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