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荻花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敌?怎么会呢?老板现在不是还在瑞雪城的吗?前几日瑞雪城的信使还找上门来的……”
秋棋也觉得很奇怪,但他看着豫淮春和李长逍认真的模样,应该不似作伪。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
李长逍,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如果值得,那么李长逍所说的一切话都不用怀疑。
如果不值得,那么李豫二人现在就是在用演技给他们设局。
这个问题如果分辨不清楚,他可能会害了这一家子人。
他心中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思考。
他在想……
如果这是李豫二人提前设好的局,那么装作前来援救他们的模样,会对李豫二人有什么好处呢?
从之前的接触中他看出一些……
李长逍不是那种争名逐利的人,活着的最大目标似乎是报仇,是夺回南唐的江山。
而现在在这里套路他们、给他们设局,对李长逍自身的大计有没有帮助?
没有。
相反,李长逍不远千里的跑来这里,还带来一位宗师,无疑是对起义军实力、士气的双重削弱。
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两件事,也是南辕北辙,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那么能够促使李长逍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可能真的只有情谊这两个字吧。
秋棋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地思考过后,决定暂时相信李长逍的言论。
但,也不能尽信。
他需要为小花他们留一条后路。
老板将这个家交给他来守护,他就要守护好家中的每一个人,决不能允许任何闪失的出现。
否则,他就对不起对他堪称有再造之恩的秦老板!
他长长吸入一口冷气,伸手拦住小荻花继续吃惊下去。
转而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长话短说,还有,告诉我你的信息来源是哪里。”
“我今日一直在关注暗访的消息,也在尝试探听江湖上的消息,却并没听说瑞雪城和老板那边有什么变故……”
“快说说,如果事情真的有变,咱们真的得提前做好准备。”
“那些江湖人对我们的威胁的确很大,但如果把江湖人对我们的威胁指数量化为10左右,那么瑞雪城、以及那支可能在明日赶到的精英小队,对我们的威胁指数就在1000以上……”
“瑞雪城可是天下第一大城啊,哪怕是再大的势力,也很难真正有和瑞雪城叫板的底气……”
李长逍侧头看了看豫淮春。
“还是你来说吧。”
豫淮春点了点头,上前两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尽可能简单的说一说,十天前,瑞雪城有一桩大事发生。”
“这桩大事到底是什么,除了瑞雪城的人以外几乎没有外人知道。”
“但据可靠消息表明,这件事情和秦先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且就在这件大事发生之后,瑞雪城迅速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瑞雪小公主江欲雪,以及瑞雪总教习曲邪作为主导的‘杀圣一派’。”
“另一派则是以赵同漳和瑞雪夫人江晚仪作为主导的‘主和派’。”
“顾名思义,瑞雪小公主通过一些隐秘性手段,在天下各国的高层之中放出话来,与圣人剑道的传承者有生死大仇,不共戴天,但凡遇到必斩之。”
“各国无论有谁知道圣人剑道传承者的下落,都要通告给瑞雪城,有藏匿不报的,就形同与瑞雪城为敌。”
“只不过这条公令没过多久就由瑞雪城内部给撤销了,瑞雪城那边根本没有给出有关圣人剑道传承者的任何信息,而且这条消息还撤销了……”
“所以也就没什么人太过注重这条消息,但我们听到这条消息后,便立刻明白秦先生大难临头……”
“接下来,秦先生不仅会面临来自江湖人的觊觎,还有可能会面临瑞雪城的全面封堵。”
他说完之后,便再度退后两步。
李长逍适时补充道。
“也就是说,瑞雪城现在内部非常混乱,呈现出不可控的割裂状。”
“两派交锋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得而知。”
“那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
小荻花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显然没太明白。
秋棋却已经反应过来,看到小荻花的样子,给她多解释了一句。
“所以,我们无法搞清楚,瑞雪城那边的信使提到的这支精英小队,到底是杀圣一派过来的,还是主和派派过来接咱们到安全点的。”
“我个人认为,派来杀我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长逍凝重道。
“不,不是可能性更大……从方才老豫汇报的消息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出一个关键信息。”
秋棋立刻了然。
“无论是杀圣一派,还是主和派,都没有那位城主赵舞珏表态……这就表明目前的瑞雪城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李长逍点点头。
“不错,众所周知,瑞雪城的一把手是城主,第二把手则是总管瑞雪剑修试炼,统领瑞雪守城甲的总教习,至于其他的长老、剑仙池镇守一类,很大程度上都是虚职。”
“城主可以直管总教习,但当城主不在的时候,能够统领瑞雪守城甲的总教习就代表着话语权。”
“所以,目前瑞雪城内部多半可能是杀圣一派在做主导。”
“所谓派出小队接应,不过是虚以委蛇、直捣黄龙的计策。”
秋棋的神色立刻变得格外凝重。
小荻花则是紧张兮兮的瞪大了眼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悸。
秋棋迅速道。
“目前的情况无疑是多面受敌,江湖匹夫,瑞雪精锐,且与我们几乎近在咫尺……”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安睡?”
“李兄说得对,今夜是最好的撤离时机,也是唯一的撤离机会。”
李长逍眼睛一亮,见到秋棋的脸色很认真。
据他所知,秋棋每次认真起来,都能说出一些惊人的言论。
“阿秋,莫非你已经想到对策了?”
秋棋的手指在木桌上微微敲了敲。
“其实逃走的办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
“我们所在的水池过于浑浊,想要从浑水之中脱离,最好的方法便是把周围的水池全都搅浑……而我们便可以从混乱之中抽身而出。”
他将视线落到豫淮春的身上。
“豫宗师,你估算一下,以宗师的实力,从京畿营赶到这里控制局面需要多久?”
豫淮春思考了一下,立刻答道。
“大概半刻钟。”
“那么……从都统府而来呢?”
“二者,大概前后脚吧。”
“你们那边还有几个能用的人,只要第四步的,第三步还有宗师都不行。”
“六个。”
“目前围绕在荻花客栈附近的又有多少?”
“第四步的……可能有不下百人。”
“嚯,这么多?真够看得起我们的,好啊,这样场面就足够乱了!”
小荻花瞪大眼睛。
“阿秋,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李长逍和豫淮春也是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
“来一场江湖与庙堂的大交火。”
“这里毕竟是大靖王朝的帝都,天子脚下……!”
“周围那帮狼崽子在一般情况下肯定不可能将事情闹大,否则宗师一出,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吃到好果子。”
“所以他们八成会进行磋商和一定程度的联合,试图将这件事情做得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但江湖人,对朝廷鹰犬天生又有一种厌恶感,一旦我们充当搅屎棍子、导火索,把江湖一方的隐忍不发的火气全都逼出来,再由大靖庙堂一方出场镇压。”
“这场乱子,想必足够大了吧?”
“我们在其中浑水摸鱼,不就能找到机会逃走了吗?到时候乱子大了,谁还顾得上我们?”
屋中的其他几人相互看了看。
全都是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们做起事来想的都是尽可能的偃旗息鼓,在别人的地盘上越低调越好。
可秋棋这小子偏偏要来个反其道而行之,闹一场大乱子,闹得整个帝都鸡犬不宁。
心也太特么大了。
“那你为什么只问第四步的强者?”
“要搞乱子的话,我这个宗师能起到的作用要比那些第四步的瓜娃子要强的多吧?”
秋棋摇了摇头。
“不,恰恰相反,如果你出现在了这场混乱之中,只会起到反作用。”
“宗师又不是大白菜,除非那些隐世不发的,否则但凡榜上有名的宗师出现,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是你,南唐大内豫淮春!哪怕你掩饰的再深,照样也能有人通过你的招数路数之中辨认出你。”
“你要是明明白白的出现在大靖境内,整个大靖高层会被完全震动,”
“虽然宗师个个都有超凡本事,但宗师不是神,这里是大靖腹地,多位宗师环伺,我还真不信你亮相之后还能安生的离开。”
“我们的目的是搅乱浑水,而不是把我们的人搭进去。”
“最好的情况是,我们的附近有江湖宗师隐藏,这场大乱要是能把江湖宗师引得跳出来,那大戏的戏份可就更足了!”
“我们悄然离开的希望,也会更大一些。”
李长逍深思一下。
“这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好,就这么办。”
“不过阿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趁乱逃走的时候,会被宗师发现的……”
“要是张靖或是崇开赶到,哪怕是有老豫帮我们隐藏气息,也会第一时间被张、崇发现的。”
秋棋点点头。
“所以,在大乱刚起,而张、崇并未赶到之前,你们带着几个孩子先走。”
“我和你们那几位第四步的武夫,继续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如果你们的行迹被可能隐藏的宗师发现……那就只能拜托豫宗师来照看了。”
小荻花嘴唇抿紧。
“阿秋,你,你是说你来断后?”
“那到时候宗师都到了,禁军、京畿护卫队全都赶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啊!”
“届时,你和那些武夫,可……可怎么办啊?”
秋棋自信道。
“放心吧,小花姐,我可舍不得离开你。”
“我自由脱身之法,肯定能够带着他们全身而退的。”
“更何况,我不单单要断后,在这个计划中,我可是诱饵,我是引蛇出洞的鱼饵啊。”
看着小荻花紧张兮兮的大眼睛,秋棋忙道。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了,小花姐,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归鸟姐,还有几个孩子,留在这里也是给我添乱。”
“还不如先走一步。”
“我答应了老板,会替他看好家的,所以你们绝对不能有闪失。”
“至于我,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知道死亡的滋味不好受,所以肯定出不了事的。”
……
当夜。
兰摧城大乱。
轰隆隆——
一座高墙坍塌,激起沙尘四起。
就仿佛刻意为了制造大动静一般,在高墙倒塌的第一时间,周围的几条街就都听到了动静。
有几个自称是秦家人,掌控着仙术剑道的人牵头站了出来。
如同导火索一般,将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心中的火焰都给引燃。
以荻花客栈为中心,大量的江湖强者涌现而出,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夺取仙术剑道。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就宛如一场蔓延开的火势,迅速在整个帝都内扩散……
大火汹汹而起。
本就暗流汹涌的帝都,因为这场江湖动乱,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之中。
混乱之中。
李长逍,小荻花,归鸟,阿炭,阿慈,玉梳,在豫淮春的庇护之下,趁乱逃离了混乱核心。
豫淮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隐藏气息之上,务求做到小心谨慎。
但也因此,他的精力有些分散,无法察觉后方的尾巴。
两道隐而不发的影子,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豫淮春虽然事先也猜到附近可能有宗师隐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两个。
而且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趁乱逃走的迹象,悄悄的跟了上来。
只要出了兰摧城,去了郊外,那么闹出乱子就不会引起城中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两位潜藏宗师也深知这个道理。
天子脚下,绝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等到了旷野荒郊,等豫淮春他们逃到了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之后,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绝对能起到一锅端的奇效!
帝都大乱!
喧嚣四起。
一幢幢黑着的阁楼亮起灯火,一条条鳞次栉比的街道被吵闹惊醒。
在天下易主风波将尽未尽的时刻,又一把火点燃了帝都。
……
兰摧城角落。
一座废弃的古宅之中。
荒败的院落、颓圮的院墙中,回荡着外界的喧哗声响。
一个面容奇丑,疤痕纵横的脸露了出来。
头发乱作一团,形容如同乞丐、疯子的身影,缓缓点亮了一盏昏黄无比的油灯。
用半跪的姿势斜倚着土墙,呼吸若有若无。
突然,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一只沾满泥污的手掌,拿起了一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物什。
乱发之中,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睁开。
带着复杂至极的神情,借着昏黄的灯火,看着那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是一块简陋的灵位牌。
上面赫然写着六个血字。
“恩师颜予之位。”
他嗓音沙哑,如若呜咽。
“叶司丞说的乱世,便始于今日吧……”
“机会来了!这是叶司丞给这个天下的崭新机会,也是给孩儿复仇的机会……”
“师父、娘亲,孩儿一定……一定要让你们亲眼见到,那个狗皇帝的天下,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