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城的人要杀自己,在秦衣看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他却看不懂这个小童子到底是谁,明明看起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了保护自己。
心中疑惑间,他并没在第一时间选择逃离,反而是等待着远方射出弩箭的瑞雪人接近过来。
眼神带着打量的上下看了看小童子。
趁着一场大战的爆发还有一段时间间隙,他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方才要替我击飞钢弩箭?”
小童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晴变化一番。
并没回答秦衣的问题,反而转口说道。
“我早就说了,我是为我家奶奶办事的驾前童子!奶奶交代的事情我一定要办到的!”
“对方来势汹汹的呢!看来想要杀你的人还真不少。”
“要不咱们约定一下,如若我可以在他们的围攻之下保护你万安,你就让我在你身上扎几针。”
“怎么样怎么样?”
秦衣满头问号。
为什么说这个孩子对给自己扎针的这个事情这么上心?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还没等他多问,瑞雪城的人已经呈现扇形规模来至近前。
与秦衣面对而立,那个不知来历的小童子则是被夹在中间,一脸的紧张和郑重之色。
瑞雪城人一个个面色铁青,看这秦衣的眼神之众全都带着狠厉的杀机。
“姓秦的,我们找你已经多日,却没想到你居然敢出现在兰摧城之外?”
“也好,也省的我们再费心去找你,既然你敢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被我们杀掉的准备!”
“姓秦的,你父子无视瑞雪城之威严,无视瑞雪城千年之基,重伤城主,简直罪大恶极!还不乖乖认罪伏诛?”
“瑞雪城,从来不屑做斩尽杀绝的事情,但若有人敢公然触犯瑞雪城之威,瑞雪层自然也不会优柔寡断。”
“姓秦的,如若你今日没有出现在这里,你的家人便会因为你的缘故而被杀绝!”
“不错,你倒是像个男人,敢站出来维护家人,既如此,我们也不屑于迁怒于你的家人。我们如此大度,你还不速速上前磕头谢恩?”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秦衣不仅没有紧张,反而心情还因此而放轻松了一些。
因为听对方话中的意思,对方貌似是刚刚来,还没来得及对他的家人做什么……
既然瑞雪城没有参与这场纠纷,那局面应该还能控制得住。
他本来是提心吊胆的来的,他害怕瑞雪城的人提前一步,对他的家人下手。
而现在,这份紧张已经消失了。
对于那些江湖人,秦衣相信秋棋一定有办法处理好。
尽管城外爆发了宗师级的战斗,尽管兰摧城那边传来阵阵的混乱,尽管四周一片狼藉,他也仍然愿意这么相信。
对于瑞雪城小队的一番冷嘲热讽,他毫无反应,只是淡淡说道。
“瑞雪城之人,本事不大,一个个却张了张伶牙俐齿的嘴。”
“除了废话、自负,你们可还有任何本事?”
瑞雪小队的领队立刻眉头一紧,踏前一步,啐了一口唾沫,满脸的不屑。
“姓秦的,当日城主一片诚心将你带入瑞雪城,并为了你特意举办剑道大会,将瑞雪城的无数资源尽皆倾斜于你!”
“却没想到你个狼心狗肺之徒,偷师学艺暗习瑞雪城的核心传承,又偷得本命剑,最后还与你那狗贼父亲里应外合!”
“趁着城主身体旧疾暗发、病重之时,欺我城主,辱我瑞雪城!”
“你的良心,莫不是让狗给吃了!这次,小公主特派我等瑞雪精锐,前来取尔等的狗命!”
秦衣脸色淡然,根本没有被他乱七八糟的一番胡言乱语打乱心情,反而十分的泰然自若。
“这就是所谓精良的瑞雪守城甲?”
“一堆有用没用的话罗里吧嗦个没完,要打就打,不打就走,何须这么多废话?”
“从始至终,我秦衣,自问从未做过有违道德底线的事,也从未亏欠你们瑞雪城什么。”
“但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并以此来作为威胁我家人的理由的话,抱歉,我不敢苟同。”
在话音落地的同时……
他一提手中的兴亡剑,剑尖前指,面如冷锋。
“来!”
小队领队身后的几名队员全都连带怒火,跃跃欲试,领队却伸手拦住了他们。
“其实,他说的也对。”
“瑞雪城毕竟是讲道理的地方,你觉得我们在威胁你的家人,这无可厚非,为了瑞雪城的尊严,任何人的性命也只能让路。”
“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瑞雪同样也有死门规!”
“赵城主在病重之时,仍然没有以多欺少,仗天时地利人和而欺人,反而选择了最令人敬佩的一对一对决。”
“这是我瑞雪城千载流传的规矩,自然不能坏在我赵赫的手中。”
“我们虽然有一队人,但公平起见,他们不会出手。”
“我来会会你。”
秦衣眉头微微一挑。
这位赵赫,他也是听到过的,瑞雪城青年一代的翘楚之一。
本来也应该是剑道大会那十人名额之一,但剑道大会名额选拔之时,他在外执行任务,根本没有参加。
据说,赵赫的实力已经有资格做城中长老了。
而今四十三岁,实力是第四步第三境巅峰,距离第四境只有咫尺之遥,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他心中警惕,但脸色却满不在意。
“自命清高可以,但你太自以为是了。”
“瑞雪城,也就是这样了人……”
说着,伸手将眼前神态激动恨不得亲自出手出力的小童子拉到了身后。
指着小童的鼻子说。
“小家伙,可别偷袭!”
话音刚出,秦衣的身形已经化作一道电光射了出去。
留下小童原地跳脚。
“什么嘛!不是说好的打赌来的吗?”
“我还偏要偷袭!”
对面的赵赫同样如此。
二人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速度也已经快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叮叮叮——
嗡——
一连串金铁交击之声,搭配着让人头晕目眩的空气撕裂之声,宛如白日之下最和谐的乐章。
当然,只是听起来和谐。
实则剑拔弩张,杀机毕露。
二人在最初碰撞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全力而出。
高手过招,有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排除实力绝对碾压的可能性。
赵赫对秦衣根本没有完全的实力碾压。
那么在这种前提下,双方施展出来的剑法、招数是否高超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胜负的走向……
但是,真正致胜的关键,往往还是战斗的双方。
实力高者天然具有其获胜的优势。
但如若心理能够被人所利用,那被人逆风翻盘的概率也会增高。
而实力低者看似弱势,但若是能够隔离利用一切可能,打好心理战,打好时间差,利用地形、环境等。
也能获取奇效。
战斗的双方都清楚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全都各藏底牌。
这场战斗的伊始便是简单粗暴,简洁明快,毫无任何啰嗦,不断的碰撞拼杀……
双方的长剑之上时不时有火花蹦现而出,一闪而没。
他们全都在试探对方,等待着对方先一步爆发底牌。
很简单,但也最拼耐性。
无论是秦衣还是赵赫都清楚的知道,如果一直这么纠缠下去,二人指不定要打多久。
这场战斗根本会毫无意义的无限拉长。
二人心中都有一个类似的想法,如果我底牌尽出,对方一定会被迅速击溃。
但二人却偏偏要进行这种毫无技术科研的气势拼杀,其根本目的就在于,这个底牌露出的时机最为关键。
没有人会在第一时间将所有底牌袒露于人,那是傻蛋。
即便是最强者的对决,也一定是始于互相试探的。
而当双方从这种试探之中察觉到了对方的漏洞、趁着空隙,便能施展出破敌一击。
最致命。
所以,正应了前面那句话,高手的真正对决,往往只在一招之间,眨眼之间。
一场乍看起来非常胶着、持久的战斗,但其实最终分出胜负的时刻,却极其短暂。
就如同洪水决堤、闷雷炸响。
关键一击的杀伤力,足以左右胜局。
秦衣这边的压力自然要更大一些。
第一,他实战经验严重不足。
所以很难在对方露出空隙、失误的时候,第一时间分辨出对方到底是真的空门大露,还是在故作降态的逼着他先一步打破僵局。
第二,他不够狠,虽然见过了血,感受过生死,他无法在关键时刻选择下死手。
心中还存着一些对于敌手的怜悯,这就导致他出剑的速度不会达到最快。
更不会毫无瑕疵。
第三,他没有实用的剑法。
使用的攻击往往都只是最简单的劈砍,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也毫无节奏可言。
简直就像是莽夫打架,抓不住任何路数。
看起来杂乱无章。
就像是下了半天的棋,对方的阵列已经初见规模,而自己的阵列东一块西一块,残缺不全,且无法合理衔接。
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够招架,且没有显现出颓势,实际上是因为他在不断硬撑。
而且,他与兴亡剑之中有一种特别的默契在支持者他们。
当日一个月的特训,他收获的最可贵的财富,就是兴亡剑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与他产生了契合感。
而这种完全生命体之间的契合,与瑞雪城人和自己本命剑的契合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种如臂使指的畅快感。
那是一种双人力量相结合的奇妙感观。
在其他剑修手中,自己和剑,永远都是自己作为主导,而绝不可能交给剑来进行主导。
可在秦衣的战斗中,却呈现出极其奇妙的一种态势。
那就是……双方全都是主导!
这就使得秦衣仿佛有着源源不尽的力量,且那些无法顺滑衔接的招数都能在双方互补的主导之中得到优化改善。
他的确用剑很生疏,但他是两个生命体在并肩战斗。
而对面的赵赫,虽然也是瑞雪城的精英翘楚,但也远远无法到达与剑同为主导相辅相成的作用。
赵赫,以及天下间的任何剑修,用剑之时,剑都只是兵刃、武器。
是辅助。
是完全听命于剑主的。
对于那些没有本命剑的剑修来说,剑可以随意替换,无剑亦可修剑道。
对于他们来说,持剑而战,就像是孤军奋战。
可对秦衣来说,兴亡已经是他生命中最最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了,是陪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这二者之间有云泥之别。
不过这种状态契合,能够为秦衣提供的加持非常有限。
更何况俗语有云一山不容二虎。
同一场战斗之中,就算是并肩战斗,也总得有主导和辅助的关系。
二者全都争着抢着要当主导,一时半会或许没什么,但时间长了,难免要出大问题。
二者会产生足以致命的割裂感。
此外。
兴亡剑在对战人类的时候,完全没有斩鬼之时那种蠢蠢欲动,奋勇向前的感觉。
并不是为了杀敌而努力,反而就像是在争夺主权而努力战斗。
它有着一种无形的火气。
它想夺回自己的主动权!
说白了,它想要把那个强加在自己头上的“主人”给踩下来,自己要做老大!
哪怕它还处在昏迷之中,但它却仿佛有着一种天然的,来自本质的骄傲。
一种不甘为人下的骄傲。
无论何人都无法让它低下头颅的桀骜。
这自然会成为秦衣的巨大负担。
战斗持续的越久,负担就越重,兴亡淤积的“火气”就会越严重。
秦衣搞不清楚一旦兴亡剑的灵妖意识彻底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莫名其标的变成了他的本命剑,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但剑灵妖为本命剑乃是特例,更是千古未有之的事情,它需要在不断的尝试中寻求正解。
随着战斗的延长,战斗双方都开始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秦衣的咬牙切齿是因为上述原因,他越来越觉得继续打下去兴亡剑很可能会失去控制。
所以他焦躁的在战斗中等待着可乘之机。
而对面的赵赫却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思了。
在他看来,秦衣毫无章法的战斗方式,以及战斗之中隐藏的爆烈之势,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感觉自己和秦衣在进行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
倒不是说秦衣很差。
只是他觉得这就像是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之间,产生的碰撞。
举个简单的例子。
一个是语文,一个是数学,二者之间如何产生争斗?
语文的拿出的兵器是古文,而数学拿出的兵器是公式。
这二者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如何去争斗?
现在的赵赫心中就是如此的操蛋。
他感觉自己的一切试探,都被秦衣那无赖的、毫无章法的战斗方式给打乱。
搞得他最为仰仗的战斗经验成为了空白。
谁特么进行过这么扯淡的战斗啊?
秦衣的破招数,明明都是烂招,明明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小孩子打架、漏洞百出。
但!
他心态还是崩了。
谁能告诉我,在对方这数不清的破绽之中,我到底应该找哪个破绽作为突破?
他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