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过三盏,贝以谦却依旧没有见到夏可钰的身影。这下饶是贝以谦再好的性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云南王世子是何等人物,他一生气,给他不停添茶的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
眼下的夏可钰却正在后宅闺房之中,慢条斯理地起身。
由着青芽帮着穿上繁复的衣裳,洁面、漱口,一切都洗漱完毕。
又一头坐在了檀木的梳妆凳上,看向镜中的自己。绯红忙上手梳头,冬纤则是负责上妆。
夏可钰还不时地示意青芽给她拿几件要佩戴的首饰出来,让她慢慢挑选。
夏可钰如此淡定自若,连一向冷峻的春暖都忍不住频频看向夏可钰。
青芽憋不住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小姐,你这般拖延,不怕惹怒了云南王的长子吗?我听前头添茶的菘蓝回头说,那位可是不高兴了。”
夏可钰闻声,不由得讽刺一笑,这位云南王长子还真有脾气,胆敢在她的府上甩脸子。
当下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道:
“我可不怕别人生气。一个总是怕别人生气的人,前怕狼,后怕虎,成不了什么事。”
贝以谦对她不满,她又不是瞎了眼,自然能看出来。既然你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了。
说着,扫了眼众人,叮嘱道:
“你们可得记住了,你们是我永安县主府上的丫鬟,出去代表的就是我的脸面。旁人胆敢对你们甩脸子,就是对我这个县主不满意。”
“日后出去,可得给我支棱起来。”
几个丫鬟听了,均齐声称是。
夏可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外头的贝以谦还真有些等不了了。他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
本来丢了皇后娘娘的文书,他心底就烦躁,知晓自己怕是要坏大事。
加上他心底认定了夏可钰根本找不到什么解决办法,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女,仗着攀上了自己的表哥,竟然敢拿乔。
烦闷之极,看着小丫鬟又上来添了一杯茶,当下心底愈发气愤。
只是碍于褚渊在场,他不好发作,只能无奈地打算再喝口茶压压火。
这茶水是现烧的,方才端上来。贝以谦一抿,立马被烫得一个激灵,忙将茶杯搁在一旁。
贝以谦自认为是个谦谦君子,但泥人也有三分火。他被烫了嘴,终于是忍不住了,质问小丫鬟道:
“这么烫的茶水!也敢给客人上?!”
小丫鬟吓了一跳,忙拎着茶壶跪了下来,唯唯诺诺不敢发声。
只是小丫鬟心里也委屈呀。若不是这位云南王长子喝茶水太多,小厨房也不至于烧不过来,才不得已上了热茶。
贝以谦本就看不上夏可钰。
在他看来,自己的表哥是天潢贵胃,能跟表哥匹配的,自然得是高门大户的世家千金。德才兼备的那种。
他来之前可打听过了,这个夏可钰才情并不出众,听闻还是个当街痛骂长辈的悍妇。
这样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他的表哥?
贝以谦正欲再发作,便看到丫鬟掀起侧边的珠帘,一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夏可钰。
一身石榴色的云锦长衫,下身是白绫子裙,满头珠翠粲然,妆容精致,宛若神女。
贝以谦的怒火竟瞬间消了一半,下意识地想要盯着看。
便听得夏可钰沉稳的声音:“这小丫鬟是怎么惹到了堂堂贝世子?”
贝以谦的火气重新被勾了起来,不满道:“县主府待客好规矩,给客人上滚烫的茶水。”
夏可钰淡定自若地坐了下来,对着跪下的小丫鬟道:“起来,给我也倒一杯。”
小丫鬟颤颤巍巍地起身,抖着手给夏可钰倒了杯清茶。
夏可钰看着茶碗中的嫩芽漂浮,香气扑鼻,一手捧着茶盏,另一只手拿起茶盖拨动茶水,轻轻吹拂两下,这才道:
“这是上好的狮峰龙井,可惜了。”
贝以谦一听,立马脸都青了。夏可钰话里话外明显是在护着这小丫鬟,嘲讽自己。
一旁的褚渊见情况不对,终于站出来打圆场,说明了来因。
“哦,原来是这位贝世子将皇后娘娘给的文书丢了。”
夏可钰话语间的嘲讽更甚,气得贝以谦霍地站了起来,怒道:
“你若是有法子,就早点说,若是没有法子,就别在这里拿腔拿调了。”他今日真的是受够了。
夏可钰将茶杯往桌上一搁,不轻不重,却让人感觉到其中的不怒自威。
“怎么,贝世子丢了文书,来我府上撒野来了?”
贝以谦气得是想马上夺门而出。但他心中也存了最后一丝幻想,也许夏可钰看过那份文书,能够记起一二。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当下强忍着怒气,起身冲着夏可钰堪堪一施礼,生硬道:
“县主见谅,是我唐突了。若是县主还能记得文书上的一些内容,麻烦告知。”
夏可钰瞧着这贝以谦也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至少还知道道歉。不过她心头的气可还没消呢。
她拿长长的雕花穿戴甲的指尖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故意叹息道:
“可惜了,我一大清早被人打搅了睡眠,头昏脑涨的,眼下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这么一说,一旁的褚渊倒是心中有数,嘴角微翘。
贝以谦实在是忍无可忍,当下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贝某告辞!”
眼看着贝以谦转身要走,夏可钰忙轻笑道:“贝世子别急呀,我说了自己不记得,又没说拿不出文书来。”
贝以谦停住脚步,狐疑地看向夏可钰。他总疑心夏可钰是在诳他。
当下质疑道:“难道当初皇后娘娘给了你两份文书?”
夏可钰摇头道:“皇后娘娘只给了一份,那日我已经交给世子了。”
贝以谦继续问道:“难道是县主找到了那份丢失的文书?”
夏可钰再次摇头否定道:
“我也是方才刚知道,原来那份文书丢了。”
说着,她再次抿了口茶,红唇轻启:
“以贝世子的大才,都找不到那份丢失的文书。小女子何德何能,能有这通天的本事。”
这话其实是夏可钰真心的,她从白潇潇口中得知了贝以谦破案的事迹,实在是佩服得很。
只是听到贝以谦耳中,却觉得对方还是在嘲讽自己。
“大才”二字,听来尤其刺耳。
“够了!”贝以谦不愿再受此折辱,当下转身就要离开。
夏可钰却在身后悠悠道:
“贝世子难道不好奇,我手中到底有没有那份文书吗?”
贝以谦再次停驻下来。
今日真的是被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他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