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准时开庭,一个穿着清朝官服、带着官帽的中年官员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书记员、录事、日本陪审官、翻译官等人,这些人进来之后,由主持会审公堂秩序的主任高呼:“起立”,座位上所有人都站起来,会审官等人按照自己的座位坐好,下面的女工代表们、观众才坐下,记者们则不断地用相机拍摄着,一时间会审公堂内镁光灯闪耀个不停。
公共租界会审公廨的规定与法租界会审公廨的规定不同,法租界会审公廨规定民事案件可以聘请律师辩护,但刑事案件不允许请律师辩护,而公共租界会审公廨规定刑事案和民事案件都可以聘请律师辩护,可但是这些女工都是没有什么钱的人,自然请不起律师,而程裕盛此时也穷的差点去当铺当了内裤,也请不起律师,都自能自己为自己辩护。
现任的公共租界会审公廨会审官是宝颐,今天由他亲自进行会审,而日本方面派来的陪审管是驻沪领事宫本,宫本显然是来为三井洋行撑腰的。
宝颐说话了:“今日开庭审理裕盛纺织厂女工们状告裕盛纺织厂拖欠她们的薪酬一案,现在开庭,原告方,裕盛纺织厂一共拖延你们多少薪酬?”
原告席上一个女工代表站起来道:“启禀大人,厂里拖欠我们所有女工三个月薪酬一共一万两千两,请大人为我们追讨回所有薪酬!”
宝颐转头向被告席问道:“两位被告,原告说你们裕盛纺织厂拖欠她们三个月薪酬一共一万两千两,是否属实?”
程裕盛站起来耷拉着脑袋拱手道:“是的,大人!”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三井福站起来大声道:“我不承认。会审官、陪审官大人,裕盛纺织有我们三井洋行股份不假,但是这些一直由程裕盛在经营,我们三井洋行全然没管,现在由于他经营错误而导致纺织厂亏损。连女工们的薪水都拖欠了三个月共计一万两千两之多,这笔钱理应由他一个人承担,与我们三井洋行无关!”
三井福这些话一说话,观众席上顿时发出一片嘘声,很快就差点成了菜市场。
宝颐立即用锤子敲着桌子:“肃静、肃静!”
会审官发威,观众们很快就安静下来。宝颐这才开口道:“现在审理的是女工们与纺织厂之间了民事经济纠纷案,三井洋行作为纺织厂的股东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之后再说,现在请不要打扰本官审案!”
三井福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顿时闭上了嘴巴。
宝颐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被告。裕盛纺织厂愿意偿还拖欠了女工们三个月的薪酬一共一万两千两吗?”
程裕盛道:“是的,大人,我愿意还钱。我程裕盛是一个讲诚信的商人,更何况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很好,如此一来此案就简单了!”宝颐点了点头,于是又问:“那么你准备如何偿还拖欠的女工们的薪水?据本官了解的此案的相关线索所知,你的裕盛纺织厂的账面上只有二百两了,这离偿还一万二千两还差得太远。而你们积压在仓库里的那批棉布根本无人问津,卖不出去就是废料,不值钱!你准备怎么还钱呢?”
这时三井福忍不住站起来道:“会审官大人。偿还女工们薪酬事情事关我三井洋行的利益,我不反对裕盛纺织厂拖欠女工们三个月薪酬一万二千两的事实,但是要偿还这笔钱也是程裕盛一个人的事情,与我们三井洋行无关,他现在根本没钱,如果他在不卖房子的情况下想要还清这笔钱就只能卖掉工厂。但是工厂有我三井洋行的股份,他要卖只能卖掉他那一部分股份。我们三井洋行那三成的股份绝对不能动,而且他要卖掉属于他的股份。我三井洋行有优先购买权”。
“我反对!”萧震雷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这引得观众们大为吃惊,众人都在想此事与这个年轻人又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站起来反对?
萧震雷对坐在他身边的费信惇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观众席来到了会审公堂的中间,却被维持公堂秩序的华人巡捕拦住。
前面不仅三井福和日本领事宫本的脸色不好看,就连会审官宝颐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他用带着怒气的声音喝问:“汝乃何人?竟然在公堂之上胡闹?如不速速说出缘由,本官将立即命人将尔等轰出去”。
萧震雷拱手道:“大人容禀,在下振华公司萧震雷,就在昨日,裕盛纺织厂的程老爷已经将他名下在裕盛纺织厂的七成股尽数卖给了在下,所以说,在下才是裕盛纺织厂的大股东,在程老爷将他的七成股份卖给在下的那一刻起,就由在下负责裕盛纺织厂的所有事宜,包括拖欠女工们三个月薪水一共一万两千两的事情在内!”
“哗——”会审公堂内观众席上顿时变成了菜市场,每个人都互相左顾右盼与身边的人说着话,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女工代表们看来,现在工厂换了主人,他们讨要薪水的事情又变得更加复杂了。
“肃静,肃静!”宝颐再次敲了敲桌子,观众们听见惊堂声不得不安静下来。
宝颐看向程裕盛,问道:“程裕盛,萧震雷所说的是事实吗?”
“是的,大人!”
宝颐又转头看向萧震雷问道:“振华公司的萧震雷,既然你现在是裕盛纺织厂的大股东,那么你要相应地承担起自己应有的职责,你刚才也说了,裕盛纺织厂拖欠女工们三个月薪水的事情也由你负责,现在你走到被告席上,程裕盛,既然你已经不是裕盛纺织厂的大股东。拖欠薪水一事也由萧震雷负责,此案也就与你无关,你可以下去了!”
程裕盛拱手道:“多谢大人!”说完便从被告席上走了出来。
三井福顿时脸色铁青,他再度大声道:“会审官大人,我反对。他们之间的股权转让协议是无效的,在股权转让方面,我们三井洋行具有优先购买权,而程裕盛不经过我方同意就擅自将股权卖给第三方是错误的行为,我请会审官大人判决他们之间的买卖无效!”
萧震雷向身边的费信惇点了点头,“三井先生。我请我的律师来回答你好了!”
费信惇看着三井福笑道:“三井先生,我想你搞错了吧?没错,是有很多企业股东之间有这样的协议,就是说如果其中一个股东想出售自己手中的股权,而同企业的其他股东具有优先购买权。可是你要搞清楚,这只是你们从前之间的口头协议,你们之间并没有书面协议存在,而且公共租界工商法中也没有这种明确规定股东转让股权给公司以外的第三方要通知其他股东!”
程裕盛此时还没有走,他站定转身道:“是的,会审官大人,我们之间没有书面协议!”
宝颐看向三井福沉声道:“三井洋行的反对无效!”说完问身边的陪审管宫本:“宫本领事有什么意见吗?”
三井福的理由本身就站不住脚,宫本当然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出言反对。他摇头道:“本领事没有什么意见!”
宝颐点点头:“好,庭审现在继续,萧震雷。你刚才说承担拖欠女工们三个薪水一万二千两,你什么时候可以付清?”
萧震雷道:“明天中午之前就可以全部付清!”
“好!”宝颐立即到:“本官就判决你在明天中午之前将拖欠女工们三个月薪水一万二千两全部付清,如过期不付清,则由会审公廨出面强制执行,将没收你在公共租界内的房子然后出售给他人,所得钱财偿还女工们。你有意见吗?”
萧震雷摇摇头:“没有!”
这时三井福又道:“会审官大人,我们三井洋行再次声明拖欠女工们薪水是程裕盛经营不善造成的。与我们三井洋行无关,即便工厂换了大股东。因为偿还女工们薪水的问题,我们三井洋行在裕盛纺织厂所占的三成股份是不能动的!”
萧震雷冷笑道:“这不可能!裕盛纺织厂不是没有辉煌过,在它辉煌的时候三井洋行是拿了分红的,现在它没落了,也不能完全怪程裕盛,他也不想工厂亏损,做生意嘛,有赚有亏,谁都知道做生意是有风险的,如果你怕亏损,那你当初就别入股啊,难道你们三井洋行就只能赚不能亏?这道理无论放在哪一个国家都说不通,现在工厂的账目上一共还有二百两,除去这二百两,还需要一万一千八百两才能偿还拖欠女工们的薪水,这些钱由我们双方按照所占工厂股份比例的多少来出,如果你不出,我作为绝对控股人有权找人计算工厂的净资产,按照你三井洋行所占股份比例扣除你三井洋行要承担的那部分钱,也就是说你原来占三成股份,经过计算工厂净资产扣除你要出的那部分,你可能只有两成股份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三井福大叫起来!。
此时日本领事宫本帮三井福说话了:“萧先生所说完全没有道理,不符合情理!”
费信惇站出来道:“会审官大人,公司法规定股东对公司有责任也有义务,在享受公司分红的前提下,也理应承担公司可能存在的亏损风险,我的当事人所说合情合理,在法律上是占得住脚的,也是有法律支持的!如果三井洋行不同意出和笔钱,那么我的当事人只能申请破产,找会计师计算工厂的净资产,然后出售工厂所有机器设备和地皮,所得资金一部分用来偿还女工们的薪水,另一部分按照所占股权比例进行分配,我的当事人不可能单独承担这笔欠债,这毕竟是整个工厂的事情,不是我的当事人一个股东的事情”。
宫本不清楚三井福的态度,也不好帮忙说话,他看向三井福问道:“三井福,三井公司是什么态度,是同意按照股份出钱,还是同意让工厂破产?”
三井福当然不想让工厂破产,他的目的是把裕盛纺织厂搞,到手,既然没有得到程碧瑶,那么这个工厂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想办法夺过来,他想了想咬牙道:“好,我同意出钱!但是我们三井洋行作为工厂的股东,有权派人参与管理和经营!”
萧震雷笑道:“当然可以,这是应当的,至于你派谁来是你们三井洋行的事情,但是具体当任什么职务还要另外再协商!”
宝颐见没什么事情了,当即宣布退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