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夺予丸在身旁陪了一整晚,不知道内心是担忧对方,还是自我迷茫的,反正一直没睡着,直到锖兔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扑进对方怀中。
“对不起,锖兔哥,我……杀人了。”
无辜的人惨死在他手中,罪恶感全无的他让他感到陌生,锖兔明显也记得那时候的场景,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安慰着对方,小师弟伤害了无辜之人了,那时候暴起红眼的夺予丸就如同厉鬼一般毫无感情和人性可言。
虽然他活下来了,但是他明白夺予丸那时候,纯粹的血眸之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影子。
“阿予……”
安慰的话,锖兔有些说不出口,心中正义的天秤开始左右摇摆不定,一面是自私的包庇,另一面是公正的现实。
“锖兔哥……”
夺予丸抬起了满是泪水的纠结脸庞,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锖兔又心疼又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的话,对方可能就不会造成这一次的事故了吧,但是这件事情就像是一根硬刺一般卡在心口,如果还有下次呢,妖怪的夺予丸破坏力惊人,只是小小的失控就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了。
“阿予……唔!”
锖兔睁大了双眼,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感受着自己唇角的湿度,对方刚才玉软花柔,小鸟依人的玲珑模样让锖兔既陌生又自责,只是……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了,锖兔推开了夺予丸。
“阿予,现在……”
“锖兔哥,果然……果然你还是推开了我。”
我多么想渴求你不要放开现在溺水的我,我不想明白我的内心的渴望从来不是盖世英雄,而是一个机关算尽,舍我其谁的小人,善良正义的你,我又如何配的上呢。
如此的你,我又怎么敢奢求,是救赎我,还是沉沦你?
“阿予?!”
锖兔不可置信前一秒深情痛涕的人,下一秒泪意全无,脸上冰冷地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双一如从前的璀璨金眸,此刻倒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带着九天之上的含义审视着自己,锖兔突然感觉自己要失去什么了,急切本能地伸出手,却遭到了夺予丸的躲避。
“对不起,锖兔哥,我好像……并没有很难受,对不起了。”夺予丸自嘲地转了身,“抱歉了,锖兔哥,我可能配不上你,那样温柔善良的你应该有更好的归属。”
而不是跟他这个冷血肮脏卑劣的妖怪在一起堕落。
“阿予!!!”
“过家家游戏结束了,我们还是师兄弟吧?”
晶莹的泪花在眼角灼灼生辉,夺予丸微笑着闭眼回头问道,锖兔那一刻如坠冰窖,已然明白了夺予丸的意思了,捏起了拳头,青筋暴涨,心脏忍不住的抽疼,连同呼吸都一窒了,沉默良久后,淡淡吐气应答道,“好!”
荒唐的游戏结束了嘛。
夺予丸的泪水是祈求。
是他没有能力去守护。
出了门的夺予丸没走出几步,就被早已心怀不安,焦急万分的狛治抱了走,夺予丸没有拒绝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个姿势才能免受外界的干扰,享受片刻的温暖。
狛治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洞,用蜘蛛网缝缝补补后,满是风吹过得疮痍和凉意。
“予丸,乖,尼桑还在呢,别怕,什么事情都不要害怕,有哥哥在呢。”
“尼桑,我杀人了,无辜的人,我好像辜负了……”
“你并没有。”
狛治大声反驳了对方乱七八糟的想法,放空对方的大脑,让人对视自己,粗厚的大掌包裹住了夺予丸的双拳,将人屈弯的五指抠开,用自己的顶入,防止对方伤到自己,在泪眼婆娑的夺予丸面前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双拳头从来不是为了辜负谁而存在的,也不是为了匡扶正义,惩恶扬善而存在的,在这个世界即使你是强大的妖怪,尼桑也从来只希望这双拳头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你,我的弟弟夺予丸。”
沉重的吻落在手背,泛起点点涟漪,光线晦暗不明,在光与影的交织下,狛治的面庞如此的清晰 ,虔诚地像个信徒。
一个人的死,对于世界而言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而对于相依为命的人而言,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埋葬了,而他的世界也只剩下夺予丸了。
儿时不让夺予丸碰杀戮,保护这双拳头不沾血液,并不是希望夺予丸可以一直当一个乖宝宝,继承所有人的期待去善良,从小的他就是在这个乱世活下去的,活着才是最简单而又艰难的选择,曾经的幸福也不是过眼云烟而散了嘛?
没有哪个神明会降下恩赐,庇佑一个人自此长安,没有力量你就守护不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夺予丸那时候不强嘛?他很强大,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弱小,他悲愤自己的弱小,痛斥自己的无能,不让夺予丸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只要他还活着,他的弟弟就应该有一个强大的背影可以为他遮风挡雨,让他无忧无虑地享受那些片刻的安宁,去接受那短暂的幸福,即便是无谓的虚假挣扎,也至少他拥要过。
夺予丸当时已经够强大了,这双拳头早已经可以代替他保护好他了,只是从小不幸的他不希望在那个孤苦无依的时候,没有一双拳头告诉他视若珍宝的弟弟啊。
哥哥永远会一直保护他,他可以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坐靠大山,享受温暖,偷闲乘凉。
“尼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包容如此不堪的我啊……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那么完美,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啊!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夺予丸。”狛治蓝色地瞳孔之中盛满了波澜壮阔的星海,熠熠生辉,粉色的长睫毛轻柔地打在夺予丸的面颊上,他们相拥对方,宛若一对困兽的兄弟,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要报团取暖,互相舔舐伤口。
“尼桑,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我只是一场虚假的幻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我们只是被设计的故事情节,就如同话本里的那样。”
哽咽的话语让狛治勾唇笑话对方的可爱单纯,他的予丸还是那般淘气没有长大啊,轻轻擦拭掉对方掉落的眼泪,那些苦涩和悲伤都不该停留在他弟弟炽热的笑容上。
“予丸,我的傻弟弟,这个问题我很早就在想了。”
这样操蛋的世道,又有谁会喜欢呢,只不过心中有了柔软,才能生根发芽,为此拼尽了全力吧。
狛治紧紧将夺予丸埋在了自己并不算宽大的身躯里,弟弟终于不再是那么小小脆弱的人了,长大了变重了也有了许多烦恼了,兜兜转转间他们已经陪伴了彼此那么多年了。
狛治低头看着宛若小兽般仰视自己的夺予丸,这么多年了,弟弟看自己的眼神还是那般纯粹,小小的,软软的,需要人用尽余生去守护。
“无论美梦还是噩梦,醒来便过而无痕了吧,也没什么好失意遗憾的,只当是醉了一场,醒来仍过平淡的生活就好了。”
“不是的,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尼桑,怎么可能是假的!”
夺予丸反驳道,这才是他最接受不了的地方,但是狛治哥哥竟然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鲜活的,他们是活灵活现的存在啊!
“如果是噩梦,醒来的我会多么庆幸你没有遭受这些苦难啊,如果是美梦,我又是多么高兴能够拥有过你,即便这一切都是梦,即便可能会忘却,但是予丸啊,尼桑我一直没有遗憾后悔过地爱着你啊!”
看着怀中张牙舞爪的崽子,无论多大的,脾气秉性都那么大,都不知道谁惯出来的,那么可爱。
只要看到夺予丸平安喜乐的样子,狛治就不免感慨。
世事,有时候看起来残酷,翻转过来想,也是一种慈悲。
很多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为了你,与世界做戏又何妨?
“!!!”
孱弱的生命,不屈的灵魂,无望的坚持,执意要挽回什么,凄厉而无果。
“呜呜……啊……哥……”
“好了……好了,多大了还哭,下次找安静点的地方跟尼桑哭,被人看见了,笑脸都丢光了。”
狛治心情不错地逗弄着夺予丸,即使对方长大了,自己依旧还抱得起,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家了。
有时候即便梦醒了,人散了,我依旧原地踏步,盲目地坚持,因为这正是生之乐趣所在。
我们都曾游弋在时间的夹隙中,追寻生命的涟漪,忘了花开花落,阴晴圆缺,正是我们所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