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杨四娘抿着小嘴笑着道:“沈三哥哥不要诳我,四娘可都记住了。”她掰着手指头数着什么,接着道:“往后你们回一次,就要一人送我一支糖人儿,那我可以在村里开个糖人儿铺子了!”
沈康无奈的笑了笑,回道:“好,四娘开个糖人儿铺子。”
杨承礼缓缓牵过杨四娘的小手,对沈家兄弟道:“别宠坏她了。”
“她是妹妹,宠她是自然的事。”沈昌满不在乎的道。
又闲话了几句,挥别家人与村邻,牛车总算是出了下南村,踏上去往县城的路。
沈昌今日异常的高兴,他终于有了“走出”山村的感觉。
沈康却没有这么轻松,走出去,并不仅意味着光明的未来。他捻了捻袖口,缓缓的道:“二兄,今日开始我们要交往更多的人,所以,我们都要做一些改变,比如言谈举止,不能再像在村里似的放肆。”
沈昌停下哼唱,转头看向他,笑道:“二兄晓得。”
沈康点头道:“不明白的时候,咱们就多看看旁人,即便闹出笑话也无谓,咱们就是山里走出来的,这没什么好羞愧的,为人坦荡才能交往坦荡之人。”
“我明白。”
沈康相信他的通透,沉了一声气,肯定的点了点头,
牛车来到县城外五六里左右的郊区,沈成打听了几个路人,依照着路人的指引,顺利的找到了鹿鸣书院。书院坐落于县城外东边方向,依山势而建,下牛车以后复行至半山腰,终于来到门外。
沈康一直以为鹿鸣书院是在县城中,却没想到仍然在郊外,只是距离县城很近,步行的话约莫一个小时能到县城,坐车则二十分钟就能到了。
在外观瞧,白墙青瓦,悬山式的房顶,上梁有单色勾绘的密锦纹团科纹饰,规整的木条楔成一根根精细的屋脊,檐下挂着黑底绿字的匾额,上书“鹿鸣书院”四个大字。看着书院周边的环境,倒有些像是隐于此处的禅林道观。
两侧门柱上各挂着匾额,写了句勉励上进之语。上书:安身安命安天下以学为先,下言:立学立言立人间以书为本。
透过大门看向里面,能瞧见二门,恍然有人影缓缓走过,书院中自有打理日常的勤杂人员,譬如堂夫、厨夫、看司,也有受雇佣的小厮跑腿。
这边见了沈成父子三人大包小裹的上山来,看门护院的小厮连忙上前来。
“是来求学的么?”一小厮问道。
沈成点点头,道:“来拜见浩然先生。”
“浩然先生?”小厮有些不相信似的,另一个小厮已然嗤笑了起来:“哪来的乡巴佬也想拜见浩然先生,先生是你能随便见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在这儿碍眼。”
沈成惯是憨直性子,如今被人瞧不起,身上那股不自信的劲儿又升了起来。他微微弯曲腰背,垂下头道:“劳烦...”
沈康一咬牙,挺身怒喝道:“我是下南村来的乡巴佬,今日便是来见浩然先生的,你二人再拦在此处,可别怪我出口无情,伤了你的颜面。”
就算是隐忍,他也没必要对这些人释放善意,沈家父子本就是个中央空调的个性,他若是再软,那可就要被人欺负到地下十层去了。
“啧?”瘦高的小厮惊讶了一息,抬手便要推搡沈康。
沈康侧身一躲,抬手就拍掉了冲他推来的手,怒道:“管好你的爪子。”
“你...”小厮诧异的看着他,竟有些退缩了。
沈康斜睨着他,道:“眼中尽是黄白之物的俗物,还不去通报!”
小厮也是下人,也是欺软怕硬的,一见沈康这幅面孔,便知道这小孩有些来头儿,再不敢上前去。
另一个小厮陪着笑道:“别伤了和气。”
“住手!”
一声厉呼,白启常从门里跨了出来,英气的少年满面不悦,微微蹙眉看了小厮一眼,转而笑道:“沈康,我等你许久了。”
沈康微微蹙眉看着白启常,沉了一声气,又侧目看看那两个退到一边的小厮,道:“白兄,这两位小哥不让小子进门,也不愿替小子通报。”
两个小厮面色微微一变,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白公子分明与这穷小子相识的!
白启常温润和善的微微一笑,略带英气的面容略泛红,转而对二人道:“这是沈康沈小郎,乃是先生故人弟子,是来此求学的,你们还不向沈小郎赔礼道歉?”
两个小厮连忙拱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沈小郎勿怪。”
沈康没有回答,转而对白启常回首介绍道:“这是家父、家兄。”
白启常一一向二人打了招呼,接着笑道:“先生在前厅等你们,快来吧。”又狐疑的问道:“怎生你家书童先来了,你倒是后来的?我问了他,他又不回答。”
沈康微微一怔:“你说...书童?”
“嗯。”白启常面色如旧,道:“叫作阿术的,已经先行去为你与沈昌打理住所了。”
沈康挠了挠头,这个刘术...来不来也不打个招呼,竟然自作主张。
踏入鹿鸣书院,一棵高大的橘树伫立在庭院南侧,虽是初春,但其叶繁茂一看便是经年老树。
见沈康目光不住的打量那颗树,白启常微笑着,和善的解释道:“民间有橘乃吉祥嘉瑞之说,此树是当年山长亲手种下,如今鹿鸣书院蒸蒸日上,说不得便是此树带来的祥气呢。”
沈昌笑道:“小三又贪嘴了?”
白启常低低的笑了笑,道:“待到上秋此树的确硕果累累,不过...淮北为枳,淮南为橘。这橘树结出的果子,却是酸涩个儿小不能吃的。”
沈康默默的抬头看着橘树的树冠,回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山长是告诫我等心志坚定不移,心胸开阔无私,内善外美,正直明理吧。”
白启常泯然而笑,道:“正是。”两字落下,他脸上善意的笑容愈加温润,只是眼底却升腾起阵阵凛然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