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闻言略微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低贱的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他笑了笑,道:“你的胆子不小啊?”
范如梦抬眸看向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涎,就这么直视着他,微微一笑。
陆炳扬声大笑:“啊哈哈!若是换成旁人,现下你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范如梦咬了咬牙,笃定的道:“可奴家并没有死。奴家知道,这点子银两,在贵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您也知道,奴家说完了那些话,认完了那个人,恐怕也就命不久矣了。倒不如拿些银子拼一次,逃得掉,就权当赚了,逃不掉,奴家也认命了。”
人被逼急的时候,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陆炳神情一凛,用冷冰刺骨的眼神紧盯着她,他一扬袖,将银票放在桌子上,回以眼神。
范如梦将银票收进怀中,然后道:“奴家可以将此人画出来。”
陆炳笑着起身,负手立于她面前,道:“恰好,我就是喜欢贪心的人。”他扬头笑了笑,并松了一口气,道:“快快画来。”
范如梦光着头,站起身来,从旁边的柜子取来笔墨,抬手用茶水研墨,又取了一块头巾,将头包了起来。侧眸看了看陆炳,那双往常充满娇媚的眼睛,露出一丝恨意。
红袖招门外,小太监已然换上了一身便装,打扮得像是个即将弱冠的少年一般。他三五不时的看向门里,暗自焦急着。
“吱呀。”一声长长的门响声,红袖招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范如梦将陆炳送至门口,盈盈福身行礼,笑着道:“恩客,下回再来啊。”
陆炳勾唇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声道:“这段日子不要外出,你若敢私自逃跑,会后悔的。”
范如梦娇媚一笑,回道:“奴家不敢,一切听凭贵人吩咐。”
陆炳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声:“真是个好姑娘。”说完,转身走下台阶。
小太监瞧见他们窃窃私语,心中升起一重重的不详。他暗自隐身在人群之中,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陆炳阔步而行,离开八大胡同,却并没有急着回宫。
他就像是一般百姓,混迹在街市之间。然而,饶是周身喧嚣,他却没有多看一眼,目光只看着前方的路。
抬眸瞧瞧,已然即将日暮西山,他行到一间茶寮,便在草棚子下坐了下来。
小二上前招呼,问道:“客官,您喝点什么?”
陆炳回道:“一壶水。”
小二微微一怔,哪有人来茶寮只喝水的呢?上下打量一番,瞧着他也不像是连壶劣茶也喝不起的主儿啊。
陆炳忽然转眸看向他,冷声问道:“还不快去?”
这一道目光,冰寒到极致。小二竟然吓得连连后退三步,慌忙转身去,就像活见鬼了似的。
顺天府城门外,高怒一身风尘仆仆的赶到。他连身像样的衣裳也来不及换,就这么弃了马,将斗笠压低,朝着前门东街赶去。
此时的前门东街,各个官僚府门外都挂着写着吉祥话的灯笼。夏府门外,犹为热闹。
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年?
又有几人能在一品大臣的位置上,坐满了十年?
所以,夏言的得意,并非空穴来风。这是他理应该有的骄傲。
高怒站在街角,略微扶了扶斗笠,张望了一眼夏府门前的情形。
人太多了,还是不好从前门进。他转身绕过前门,来到了夏府的角门。
这角门,乃是夏府下人出入时用的,也是高怒这些不方便进出的人,常走的。
高怒又谨慎的抬眸看来看去,总算是确认了周围并无锦衣卫的人,这才抬腿阔步走上前去了。
这时候,陆炳笑着抬眸看向他,喊了一声:“高百户。”
高怒身子一顿,心间凉了又凉,下意识的扬起笑容,转过身去。
一见是陆炳坐在茶寮中,他笑着走上前去,拱手拜道:“指挥使大人。”
陆炳笑道:“真是巧了,某方才从八大胡同寻乐,来此喝杯茶歇一会儿,怎么就遇上高百户了?来来来,相见既是缘分,坐下喝杯茶。”
高怒微微迟疑一瞬,陆炳面色忽然一冷,问道:“高百户有事要忙?”
高怒见状,连忙绕过草棚的栏杆,来到了他面前,拱拱手,笑道:“没有的事儿,能陪指挥使大人喝茶,那是卑职的荣幸。”说完,一撩袍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抬手拿茶壶。
水倒进杯里,高怒才发现,这壶茶,竟然是白水。
他愣了愣,然后举起茶杯道:“卑职以茶代酒,敬指挥使大人一杯。”
陆炳颇为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并不举杯,只是冷漠的低声道:“与朝廷命官勾结,高怒,你好大的胆子。”
高怒心下一颤,瞪大了眼睛看向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陆炳冷哼一声,道:“你急匆匆的从你那结义兄弟家中,赶回顺天府,是来庆贺他的大日子?”
高怒明白,陆炳已经掌握了所有的事情脉络,他既然与自己在此喝茶,那就代表他还没将自己的事呈报陛下。
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也果然如沈康所料,这场宴会,就特娘的是个祸害!
他拱手垂首,恳切的道:“求达人给卑职一次机会吧,卑职只是无枝可依......这才行差踏错了。”
陆炳凝视着他,问道:“不是他们逼迫你的?”
高怒微微蹙眉一息,然后道:“刚开始,卑职的确是被逼无奈,到后来,却是为了升官,心甘情愿的。”
陆炳随之一蹙眉,总算是端起了茶杯,在唇边抿了一口清水,将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的同时,道:“如此说来,倒是罪有应得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高怒差点飙出眼泪来。
要不人家怎么是指挥使大人呢?这个磨人的功夫真是深厚无比。在高怒平生所见之人当中,也就唯有沈康能与之一较了。
您再次等候,分明是想放咱一马,或是有事要交代,能不能就别这样软刀子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