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戏楼的开箱首演安排在春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碍于戏楼的规模限制,门票限量二百五十张。
一时间抢到票的欢欣鼓舞,没有抢到票的大呼遗憾,夏今就是抢到门票的幸运儿之一。
夏今是个普普通通的大一女生,她是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许春秋的。
那时候许春秋还尚且稚嫩,在《国民偶像》刚刚崭露头角,没想到竟然一路陪伴她走了这么久。
天知道当她抢到千秋戏楼的首演票的时候有多激动,尽管她对京剧其实没有多少感觉。
她白天想夜里想,好不容易捱到了年后的第一个星期六,正当她整装待发地穿好许春秋的应援服,在包里塞着灯牌和荧光棒准备出门的时候,她爸在门口把她给截住了。
“去哪儿啊?”
夏今有些尴尬地掀开连帽衫的兜帽,一张笑脸迎上来,她有一对甜美的印第安窝儿,笑起来格外的乖巧:“去戏楼听戏。”
她爸压根就不吃这一套:“糊弄我玩儿呢?”
上一辈总是对追星族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一看到女儿背着灯牌和荧光棒,当即就拉下了脸。
“你又是去追星对不对,你说说你,在这个上面浪费了多少时间了?”夏爸爸黑着脸指一指她身上的应援衫说道,“又要去什么演唱会是不是,还说什么去戏楼!”
“我真的是去戏楼啊。”夏今欲哭无泪,“爸我来不及了,七点半就开场了。”
“行,去戏楼是不是,我开车送你去你说的什么戏楼,”夏爸爸原本指望着夏今承认错误,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再也不去看什么演唱会。
谁知夏今却挺高兴地跟着她爸下了楼,欢快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好:“谢谢爸爸。”
“戏楼的名字叫做‘千秋戏楼’。”
夏今到得要比预想中早一些,戏楼外已经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一些人。这些人很杂,什么样的都有,既有十几二十岁的、像夏今这样背着灯牌和荧光棒的年轻追星族,又有佝偻着背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门口有人拉开了一个易拉宝,上面印着许春秋的头像,正在派发周边。
夏爸爸喃喃自语道:“还真的是来戏楼看戏啊……”
夏今拉开车门,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独留夏爸爸一个人在车里,看着构成复杂的观众群,有些摸不着头脑。
……
千秋戏楼后台,许春秋勒好了头,画好了妆,开戏之前带头烧香拜过了祖师爷,有些紧张地对着后台的镜子。
“小许丫头,紧张?”
傅老爷子笑着看她。
许春秋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僵硬地点一点头。
“从前跟你上跨年的时候,几千人的场子你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怎么二百五十人的小场子你反倒紧张成这样。”
许春秋怔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笑。
那不一样。
这一整座千秋戏楼,她都是按照旧时候玉华班的戏园子建起来的,每每站在那个台子上,俯瞰着下面的八仙桌、长板凳,仰望着雕花的阑干与迎头打下来的灯光,回忆的片段便零零散散地浮上心头。有师父,有苏朝暮,有玉华班许许多多的同门,还有永远坐在二楼包厢里看她的陆少爷。
她在九十年之后的今天,找到了属于她那个时代的影子。
她怎么能不紧张?
傅老爷子拍一拍她的肩膀:“别太紧张,戏园子可是咱们的主场。”
他们在几千人的大场子里唱过,那是流行音乐人开演唱会的场子,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千秋戏楼,这是京剧的主场。
许春秋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重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心下平静了许多。
她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着戏,只听工作人员拨开通往后台的帘子,探出个头来问道:“小许老板,马上七点了,观众可以开始进场了吧?”
许春秋还沉浸在戏里,刚刚点一点头,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飞快地改变了主意:“再稍等一下,给我两分钟就好。”
她拖着戏服的下摆飞快地从后台跑了出去,目标明确地直奔1排1号座。
在工作人员目瞪口呆的视线的洗礼下,许春秋拖着那把梨花木的椅子,把它撤掉了。
“小许老板,你这……”
许春秋把那把椅子交给他:“这把撤掉,1排1号不坐人。”
她想了想,又重复道:“以后这个位置都不坐人。”
工作人员迷茫地看看自己手里的椅子,有些摸不清楚她的用意究竟为何,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时间差不多了,观众可以入场了。”
……
晚上七点,新落成的千秋戏楼第一次朝观众们敞开了大门。
陆修被淹没在人群里,和前来观看演出的所有观众一起走进戏楼。
门票的副券已经被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撕掉了,他顺着雕花阑干上了二楼,在许春秋给他的那张票上标明的位置上落座。
面前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了一个紫砂的茶壶,壶嘴处冒着袅袅热气,旁边是装了零嘴儿的手碟,瓜子仁、松子仁、长生果仁、杏仁一应俱全,陆修推了推那个果盘,突然有一种奇妙的错觉,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摆置。
陆修抬眼朝戏台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个位置的确如许春秋所说,视野相当好,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应该是一整座戏楼里位置最好的包厢了,在这里他可以毫无障碍地直接看到戏台,还有一楼雅座上的观众。
再接着,他的视线触及到观众席的第一排,不由挑了挑眉。
1排1号座位空着,这个“空着”并不是指没有人坐的意思,而是那个位置干脆就是空的,连椅子都没有。
第一排的观众席突兀地断开,形成一个空缺,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设计。
他想起办公室里许春秋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千秋戏楼没有1排1座的模样,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许春秋啊,怎么能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