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不骂我吗?”
他们隔着火锅氤氲的热气相对而坐,铜火锅里咕嘟嘟地沸腾起来,一半是辣汤,一半是番茄。
林昼夜从辣汤里捞上来一小片娃娃菜,咬着筷子尖儿有些心虚地偷眼看他。
“骂你什么?”
纪山海伸出筷子在火锅里探了探,已经捞得差不多了,他端起盘子开始往里面下肉。
林昼夜的声音越来越小:“我都考成那样了……”
牛羊肉卷在红汤里浮浮沉沉,纪山海微微一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平安快乐就够了。”
林昼夜的目光微闪,颤着眼睫不去看他。
火锅再一次沸腾起来,他从番茄汤里夹起一块羊肉来放在她面前的碗里:“不能吃辣就少吃点儿,你辣得耳朵都红了。”
……
林昼夜的报应虽迟但到,她高高兴兴地吃过了火锅回到公寓,没过多久就捂着肚子窝在床上,身体蜷缩得像是一只虾米。
林小年还没有下班,纪山海把她送回家就离开了,林昼夜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肚子疼得昏天黑地。
裤子湿乎乎的。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低头一看,内裤上是一道红痕。
林昼夜:“!!!”
生理卫生知识极度匮乏的小姑娘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纪山海给她买的手机,在网上搜了又搜。
“可能是痔疮……连续大量出血还有可能是直肠癌……”
林昼夜“啪”地一下锁上屏幕,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完蛋,我才十四岁啊苍天……就因为我考试不及格还跑去吃火锅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拍一拍自己的脸颊,一脸悲壮地坐在马桶上给自己写遗言。
要发给谁呢?
她打开了手机通讯录,手指尖在林小年的号码上停留了一秒,又收了回来。
还是先不要告诉妈妈了,林昼夜对自己说。
早知道今天吃火锅的时候就再点一份虾滑了,还有楼下奶茶店新出的芋泥波波还没有来得及尝过。
我待会儿会不会吐一口血然后直接倒地而亡?
林昼夜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思来想去还是点开了纪山海的号码。
她编辑了一条信息:“我要死了。”
纪山海:???
他几乎是在收到这条信息的一瞬间就拨通她的号码打了过来:“昼夜,发生什么了?”
林昼夜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哥,我要死了……”
“你冷静点,考试失利没有关系的,咱们还有别的机会……”纪山海二话不说就调转车头往回开。
“不是因为考试……”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说,“我流血了,裤子上全都是血,我是不是得绝症了……”
纪山海心里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抓紧时间稳住她说道:“我很快就要到了,你等我过去。”
他在楼下的小卖部停了一下,接着提着一个塑料袋上了楼。
“昼夜?”林小年早就已经把家门钥匙配了一把给他,纪山海焦急地推门而出,“林昼夜?”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地隔着卫生间的门板传来:“……在这里。”
纪山海松了一口气,他试探性地敲敲门板:“昼夜?”
卫生间里只有林昼夜细细的哭声。
他放轻了声音,轻柔缓和地对她说:“不是的,你没有得绝症。”
“你这是生理期来了。”
卫生间里的哭声停了一阵,小小的女孩子沙哑着嗓子小声重复:“……生理期?”
纪山海在外面低低地哄着:“你把衣服穿好,开一下门。”
林昼夜的裤子上已经洇上了淡淡的颜色,她勉强提上宽大的校服裤子,卫生间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冷不丁地闯进了纪山海的眼帘,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压下慌乱的心绪,接着从塑料袋里摸出一小包粉红色包装的卫生棉。
他顺着门缝把它塞进去,背靠着门板静静地等。
半个小时前的尴尬情景好像还历历在目,货架上的“230mm”、“235mm”和“290mm”整整齐齐地码列在一起,花里胡哨的包装看得他眼花缭乱。
结账的时候小卖部的阿姨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乐了:“小伙子给女朋友买卫生巾啊?”
纪山海下意识地辩解道:“……不是的,是妹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么多。
小卖部的阿姨拿了一个深色的袋子替他把卫生巾装起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
“哥……”林昼夜的声音把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我不会用啊。”
纪山海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隐约发烫:“你把背面的粘贴纸撕掉,贴在内裤上,侧翼要贴在最窄的地方。”
小姑娘小小声地“哦”了一声,换下来的裤子带着血塞在洗衣机里,她拿了一条睡裤重新穿好,这才推开了卫生间的门,肚子还是痛得厉害,一抽一抽地绞着疼。
纪山海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先喝点红糖水,上床躺会儿吧。”
温乎乎的甜水下了肚,林昼夜捧着腹部,小猫一样地蜷缩在床上,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重新醒来的时候,林小年刚刚下班回来,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阳台上晾着她沾了经血的裤子,已经被纪山海洗干净了。
从这一天开始,林昼夜跟在纪山海身后,跟屁虫似的粘着他的时候,心里便涌现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去年的暑假,她的胸口还像男孩子一样平坦,到了今年夏天,她的胸脯已经渐渐地鼓了起来,柔软的身体曲线初绽,林昼夜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长成了娉娉婷婷的少女。
林昼夜的痛经很严重,每个月一次的痛如刀绞从未缺席。
纪山海一如既往地给她剪刘海、买衣服、开家长会,在她捧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在她的床头放一碗红糖水。
可是他不再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也不再随随便便地揉乱她的头发。
好像有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