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三三两两的苍蝇“嗡嗡”地在耳边飞来绕去。
这是一座庞大的建筑,却没有灯光。
两人抬头望去,薄纱般隐约的雾中,弯曲的穹顶由数百支形状怪异的苍白钢架支撑。
行走时明显能够感觉到脚底的胶黏。
地面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湿泥。
“真是猪棚啊,太臭了。”胖子眉头痛苦地拧到了一起,他抬起腿看了看脚底,肩头的手电光照亮了鞋底附着物。
黄黑色的淤泥。
一股极致的恶臭瞬间钻入他的鼻腔,胖子不由得大口大口呕吐了起来。
“妈的,这些不会是猪粪吧?”胖子擦干净嘴角,咬起下唇喘了口气,“怎么连路上也有?”
瘦高个皱皱眉,环顾了一遍四周:“不清楚,总觉得这里有什么怪怪的。”
说是养殖区,可这里并没有一处是他们认知中的“猪圈”。
无数一人高的铁箱子堆叠在一起,高度直达穹顶,只在中间留出可供两人交错通行的道路,这样的排布在d区似乎是常态。
每个铁箱子上都钉有一张钢制铭牌。
胖子看到的第一眼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迅速走上前去仔细端详。
可铭牌上染着黄黑色湿泥,密密麻麻的苍蝇停在铭牌之上。
胖子眼角微颤,犹豫了几秒,他忍着恶臭将那些污浊抹得一干二净,苍蝇一哄而散,露出铭牌下镌刻的文字出来。
“圣染物种,Suidae。”
“分级,b。”
“S-U-I-d-A-E?”胖子皱着眉,逐字逐句地将铭文念了出来,“圣染物种?喂,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瘦高个闻声立刻踩着湿泥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铭牌:“Suidae,这是猪科的拉丁文学名。”
“猪科?”胖子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对,猪科,猪形动物。”瘦高个喃喃,“这里就是......收容所养猪的地方?”
瘦高个说完,自己也有些疑惑。
这里,养猪?
他迟疑着敲了敲那具仿佛铁棺材般的箱子,其中传来空洞的回响。
“你是说,猪在箱子里?”胖子忽然忍俊不禁,他随手敲了敲箱子,“谁会把猪养在铁箱子里?”
“别乱动!”瘦高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吼道。
胖子被队友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个激灵。
“干嘛?大惊小怪,你没见过猪么?”
“傻子!这里可是收容所,不是你老家乡下的猪圈!”瘦高个低声吼道,“收容所给这些铁箱子里的东西划分了级别,也就是说,铁箱子里关着的东西是猪科......
但它们一定不会是家猪!”
咚咚咚。
黑暗中,空洞的敲击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说了别敲了你是呆子么!”见胖子不听劝,瘦高个立马急了。
胖子一脸懵,他举起双手:“不是我,我还以为是你呢。”
两人面面相觑,冰凉的空气中,一股诡异的死寂弥漫开来。
瘦高个先是疑惑,随后脸色微微惨白。
绿头的苍蝇落在了他的鼻子上,反复搓洗着脑袋,可他像是毫无知觉。
咚咚咚。
......
咚咚咚!
空洞的敲击声又来了。
可是胖子两手空空,瘦高个也是两手空空。
“头、头顶的箱子!”胖子颤抖着猛然抬头。
咚咚咚!
左边、右边、背后!
一时间,所有的铁箱子都发出了空洞的敲击声,回响如同千百张鼓同时奏响那样震耳欲聋,又像是铺天盖地袭来的恶潮。
是铁箱子里的东西。
铁箱子里的东西......醒过来了!
·
收容所,A区。
A区就是收容所所谓的建筑群,白色的楼群高矮参差,夜空下,大片玻璃幕墙中透出的光芒璀璨而耀眼。
审判院的势力已经基本控制了A区的所有建筑,全副武装的卫兵们如同生铁浇铸的雕像,持枪把守在每个出口。
地下30米。
顶部蓝色的幽光堪堪照亮狭窄的通道,花岗岩壁被打磨得光滑平整,卫兵们在不远处入口的地方一字排开。
披着黑色长衣的男孩缓步步入这里唯一的甬道,他的嘴里幽幽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手指沿途轻轻划过甬道一侧的玻璃墙,在沉积着尘埃的地方留下一长串光洁的痕迹。
节奏轻快得像是在游览水族馆。
每一道玻璃墙前都挂着一道厚重的机械锁,用于铸造锁体的金属银色表面泛着暗红色微光,仿佛流淌在其上的缥缈雾气。
这是一座监狱。
男孩忽然在某一扇玻璃墙前停下了脚步,口中的哨子也戛然而止。
“新环境,还喜欢么?”姜天河敲了敲特种玻璃构成的墙面。
玻璃内侧的灯光亮了起来,陈设极为简洁。
四壁贴着白色的瓷砖,空荡荡的内室只摆放着一套桌椅。
身材高大的男人盘腿闭目静坐在地。
听到姜天河的声音,江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样子你已经习惯了,和我来之前想的略微有些不同。”姜天河少年的脸上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狡黠和锋芒。
江洋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默不作声。
“好吧好吧,说实话,审判院给我们的计划是在半路上截杀掉你,”姜天河无奈地摊摊手,“可是就在半路上,我忽然心软了。我觉得就这样杀死一头‘夜鬼’未免太可惜,强者本就不多,我们应该惺惺相惜。”
“希音能够限制契约生效没错,但如果我想逃,你们未必拦得住我。”江洋沉下黑色的眸子,低声开口。
听到这里,姜天河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稍显幼稚的脸贴近玻璃,灯下的倒影里,少年的双瞳幽澈得仿佛一汪清潭。
“夜鬼,其实你我都知道,你的实力早不如从前了吧?”姜天河竟然直接用评级来称呼他,“你现在有你全盛时的六成么?啧啧,难说。”
“原来你早已经看出来了啊,”江洋并没有否认,他一如既往地沉着脸,波澜不惊,“据我所知,审判院的文件上可不会写这种话。”
“我当然知道咯。”姜天河拉起嘴角,笑容天真。
说着,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手指轻点在玻璃上。
随着指尖缓缓划动,赤色的暗芒开始在玻璃与手指的交界处膨胀蔓延,下一刻,钢化玻璃的表层忽然毫无征兆地凹陷了下去。
江洋瞳孔微动,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可姜天河并没有觉得奇怪,他是故意的。
凝聚于指尖的高温微微熔化了玻璃墙,他以指作笔,在墙上画下了一个准心的标识。
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准心刚好对准江洋的眉心。
“我记得你的契约能力是红莲狱。”江洋沉声说,“这是一种类似烈性炸药的攻击型契约,可没有刚才这么温和。”
姜天河笑着摇了摇头:“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你清楚为什么自己早已经不再有当初的实力了。
人类的身体很难承受高等级的契约,序号越高,生效所需的能量越大,人类的生命就耗损得越快。
因为那是一张从我们拿到手就开始燃烧的纸啊,或许它燃得很慢,可终究会让我们引火自焚。”
“你从某头恶魔那里得到了诸魔禁域,成为了夜鬼,可那不过是他收取你灵魂的序章罢了!乐曲如今进入哪一部分了呢?”
姜天河将手覆盖住玻璃上的准心。
“终章?夜鬼......仅次于神之下,你的诸魔禁域完全展开,能够达到多么可怖的伟力......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终生难达的高度!难道你就甘心余生都在一个小小的研究所度过?
江洋,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