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宠的老熟人宦官赵忠带着人来到关押刘宠的牢房,狱卒打开牢门。刘宠皱着眉头暗自琢磨:皇帝身边的宦官来了,难道是我的罪名定下来了?于是便问了一句:“赵公真是稀客,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委屈赵公亲自来到这肮脏阴暗的牢房重地?”
“陛下旨意,传大将军上殿,朝堂会审大将军丧师辱国之罪。”
原来罪名还没定啊,还要朝堂会审,这或许是一丝希望吧。只要能和灵帝说上话,那总有真相大白的机会。
赵忠说完,身后的随人就给刘宠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再重新带上手镣脚镣,接着刘宠就被押出了关押他许久的洛阳大狱。
洛阳大狱的大门“吱吱”地被推开,大狱外的阳光似乎显得格外强烈,刘宠眨着眼睛用手遮挡着完全不敢直视。想当初在初秋时节离开洛阳北征,后来踏着大雪被押解回洛阳下了大狱,再重见天日之时放眼一望,此时已是一片鸟语花香。
刘宠再试着看看太阳,这时候才发觉原来阳关并没有那么强烈,反而感觉和煦暖人,阵阵香风吹过,都带着丝丝的暖意。果然还是这牢狱外面的世界好啊,可就是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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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殿外。
刘宠就像当年被皇帝召见在崇德殿论私下祭天之罪时一样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干净的囚服,然后在两名执戟郎中的押解下,迈着恭敬地步伐,一步一步地踏入崇德殿,然后穿过百官朝列,在灵帝的御座下行三拜九叩之礼,山呼:罪臣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奏陛下,丧师辱国其罪当诛,既然大将军自己都认罪了,请陛下处大将军极刑,以告慰塞外阵亡的三军将士在天之灵。”这是袁隗第一个站出来说的话,这话说的可比唱的都好听。
刘宠心里一咯噔,我的乖乖,党人这是要我的命啊!
“三路大军出塞为何大败而归,想必袁司徒心中再清楚不过了,要说治丧师辱国的大罪袁司徒是不是该把那些罪魁祸首揪出来呢?”刘宠开始反驳。
殿中百官不明真相的听了刘宠的话,一时间都窃窃私语起来。刘宠的这番话让他们想起了最近洛阳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难道那些流言都是真的,这当中果真还有那么多龌龊?
见那些顽固的朝臣在刘宠这番话的煽点下议论了起来,杨赐站出来替袁隗补上了一刀,“大将军身为主将,三路大军出塞大败而归,北征丧师辱国,大将军不是罪魁祸首那还能是谁?”
“三路大军出塞大败而归不假,可北征胜负如何还另当别论。”刘宠回怼了一句,转身对灵帝说道,“陛下,罪臣听闻有鲜卑来使在洛阳,不妨传鲜卑使者入宫,罪臣想当面问问鲜卑使者,此次大战究竟是我大汉败了,还是鲜卑败了。”
灵帝和朝臣一听,不免觉得奇怪,明明三路大军出塞都大败而归,北疆精锐损失十之七八,这难道还有假,难道北征还是我大汉胜了?
难道大将军还想胡搅蛮缠以图脱罪?
灵帝心里也好奇,想看刘宠和鲜卑使者对质究竟会有个什么结果,便派人去传召鲜卑使者入宫觐见。
至于袁隗、杨赐这些党人大佬心下也没多想什么,北征大败,丧师辱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难道你刘宠还能翻出什么花来。好吧,就让你和鲜卑使者对质吧,就让你死得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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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的正使弥加、副使阙机来到崇德殿,带着一脸傲气向灵帝简单行了个捶胸礼之后,眼角便扫到了站在一旁的刘宠,二使立时眼中就喷出了火。
弥加回头带着一脸的愤怒,再重重地向灵帝行了个捶胸礼,大声说道:“尊敬的汉朝皇帝陛下,这个屠戮我鲜卑子民的罪犯,你们汉朝的征北大将军,为何还能站在你们的朝堂上?!我鲜卑大首领在国书中已明确告知汉朝皇帝陛下,除了释放被这个罪犯俘虏的我鲜卑大首领的妻妾、子女和我大鲜卑的将领、牧民,下嫁公主和亲之外,还要这个罪犯的人头,难道汉朝皇帝陛下要不顾我鲜卑大首领的好意,不把我大鲜卑十万控弦之士放在眼里吗?”
要是弥加知道他说出这番话可能会让他这次出使汉朝的任务功亏一篑的话,他一定会深深地感到后悔,一定会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马蹄踩坏了。
原本刘宠听小公主万年所说的,以为鲜卑使团此次来汉朝只是请求和亲,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无耻要求。既然小公主万年说皇帝已经同意和亲了,再看朝堂大臣们的脸色,看来灵帝和百官都已经答应鲜卑国书的那些要求了,至于鲜卑使者为何见了自己会如此大怒,看来是自己的人头还没被交出去,心里不禁又咯噔了一下,难道说自己从监牢中被提出来,这场朝堂会审就是专门定下罪名好取自己的项上人头交给鲜卑使者?
刘宠不知道,他这下还真猜对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刘宠想到这些顿时爆出了心中的怒火,带着可以震下崇德殿上琉璃瓦的大笑,对着鲜卑使者咆哮:“檀石槐真他娘不要脸,王庭都被老子端了,还有脸来我大汉求亲。你们还有狗屁的十万控弦之士,弹汗山一战老子砍了你们两万颗脑袋,那场突围战老子至少以一换二,虽然田晏、臧旻、夏育那三个废物被人指使违抗老子军令私自出塞被你们打得大败,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你们是伏兵出击,再怎么也要丢出一两万条命才能大败那三路大军。如此算下来,我们大汉将士再怎么也杀了你们鲜卑四五万人,对于只有十万控弦之士的鲜卑来说,这已经是折损近半了。”
刘宠换了一口气继续喷鲜卑使者:“不知道这位如檀石槐一般不要脸的鲜卑使者口中的十万控弦之士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弹汗山那一战老子俘获你们人口有十万之数,王庭积累的财富被老子洗劫一空,你们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装备出十万控弦之士的?吹这种牛皮也不好好算算,真是太他娘的无耻了!”
刘宠拍了拍胸口换了换气,准备歇一歇再继续怼。可刘宠的话停下来之后崇德殿中一片死寂,刘宠自己也感觉到了这安静得有点可怕,说落针可闻或许有点夸张,可殿中只有自己的声音再回响。
对了,还有鲜卑使者如风箱鼓气般传出来的呼吸声。
刘宠不知道,此时的鲜卑使者心里是又气、又怒、又惧。气的是真相被刘宠揭穿,正如刘宠所说,鲜卑现在哪里还有十万精锐的控弦之士,虽说鲜卑全民皆兵,可弹汗山被洗劫一空,人口被大量掳走,哪里能在短期内再拉出十万大军;怒的是刘宠如此辱骂大首领,如此侮辱大鲜卑,而且眼看此次出使汉朝的任务可能就要失败了,这由不得不让弥加和阙机这两个鲜卑使者发怒;至于刘宠朗朗上口的骂词和锐利的词锋更是让二人感到惧怕,因为二人想起了大军师就是在两军阵前被眼前这人骂死的,二人想想目下的处境,要是自己如大军师那般年纪站在这里,或许也会被气死了。
弥加和阙机要想辩驳,可不知道怎么就是胸膛鼓着气,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再说灵帝,虽然刘宠尽吐一些粗俗之语,毫无半点朝廷大臣的样子,但听刘宠骂鲜卑使者自己心里感觉那叫一个爽。至于刘宠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灵帝并没有上心,因为他还没在朝堂上看到过这种场面,得赶紧好好享受一下这种滋味。
只有为数不多的大臣们看到鲜卑使者被刘宠骂得哑口无言,各自心里才暗自在想,难道大将军所说的都是真的?这次北征果真是给鲜卑造成了重创,鲜卑使者只是恫言欺人,瞒骗大汉答应他们国书的要求。他们此前并不是没有细想鲜卑的种种可能,可大军出塞大败而归的事实是铁一般的摆在眼前,他们哪里想到这当中还有那么多的隐情。
是的,任谁也没有想到,就连党人也没有料到。虽然袁隗、杨赐这些大佬知道刘宠的弹汗山大捷,可他们盘算过,与三路大军出塞大败相比,整个战役还是败了。而且北疆精锐几乎损失殆尽,这丧师辱国的罪名刘宠说什么也是推不掉的。
可看着眼前鲜卑使者那副又气又怒又惧的样子,只怕刘宠说的是真的,要是鲜卑使者驳不回这一城,那将连累到党人们在这场争锋下全面败北。
过了好一会儿,党人们见鲜卑使者还是屁都没放一个,这时候党人们开始着急了。党人大佬们知道这时候要站出来说话了,不说为鲜卑使者打帮手,至少不能让刘宠扳回局面。
“陛下,大将军这是强词夺理,大军出塞大败而归是摆在面前铁一般的事实。大将军企图诡辩脱罪,陛下可千万不要被大将军的大言所欺骗啊。”这话是袁隗站出来说的。
“真是好笑,袁司徒就这么希望此次出塞真正战败的是我大汉吗?敢问袁司徒究竟是汉臣还是如党人名士张俭那般的鲜卑走狗?”刘宠不等袁隗答话,转身对弥加和阙机说道,“这二位无耻的鲜卑使者,你们敢无耻地承认此次大战是你们无耻的鲜卑赢了吗?”
刘宠本来不说话就算了,可这话让本就心生怒气的弥加和阙机更是怒不可遏,哪里还会回答刘宠的话,只恨不得冲上去把刘宠撕成碎片。可一想这是在汉人的朝堂上,二人只好收回迈出半步的脚,使劲捏着拳头,只能咬牙切齿地用目光杀死刘宠。
党人们见鲜卑使者这副样子,一个个垂头丧气,心说你俩好歹也是鲜卑使者,能给鲜卑争点脸吗?!
“陛下,臣荀攸有事启奏。”看着朝堂上处于僵持对峙的场面,荀攸站了出来,“陛下,大将军所说战事幕府麾下诸将多有亲身经历,大将军所说战果臣亲自参与清点,大将军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陛下,不管如何狡辩,大军出塞大败而归,损失我北疆精锐,这丧师辱国的罪名是赖不掉的。”司空杨赐站出来,抓住要害,继续帮袁隗补刀。
“陛下,关于三路大军为何出塞,又为何大败而归,请陛下传召罪将田晏、臧旻、夏育进殿一问便知。”这是荀攸说的话。
党人们听荀攸如此帮刘宠说话,不免都在想:看来颍川荀氏是铁了心和党人离心离德了。
灵帝好奇地问道:“田晏、臧旻、夏育何在?”
“三个罪将正跪在宫门外,只等陛下传召。”荀攸答道。
“那就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