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弘来到了刘宠大营。
“太尉,袁公托在下来求太尉再给袁公一夜,待明日袁公再举众下山向太尉投降。”
杨弘道明了他的来意,刘宠上下打量着杨弘,就要把杨弘看到发慌的时候才移走目光,刘宠很想说“你长得不美,但想的太美”,但刘宠环视了贾诩、董昭等人的脸色之后,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反而做出左右为难的样子,然后才说道:“公路(袁术字)虽有背逆之举,但当年公路也是讨董诸侯,袁氏四世三公也有功于国,本太尉就勉为其难,再给公路一夜吧。”
杨弘拱手执礼谢过刘宠,然后在豫州兵的监视下出帐而去。
……
“主公,杨弘此来显然是为其主袁术拖延时日,若是袁术有心投降,此时就应举众下山,倒戈束手,又何须待到明日。主公,非是吕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是袁术要连夜突围。”
刘宠看了看吕范,再望着贾诩和董昭,说道:“是啊,文和与公仁为何要接纳杨弘之言啊?”
贾诩很想说:我没有说,我一直都在眼观鼻,鼻观心,方才只不过是忍了个喷嚏,才动了动脸皮,要不然别人看到的还是一张死人脸。
却听董昭说道:“子衡既知杨弘此来是为了借故拖延,亦知袁术要趁夜突围,为何不建议主公将计就计。我军大可外松内紧,做出大战收场,就待袁术下山投降之像,然后再暗中设下伏兵,静待袁术夜里下山自投罗网。”
“却不知袁术将从何处突围?”吕范接着问了一句。
董昭作思忖之状,并未回答。刘宠也问道:“是啊,袁术将从何处突围啊……文和,依你之见呢?”
贾诩心里是拒绝的,“你能不能让我坐着睡个好觉”,好吧,贾诩肯定不能这么说,只好睁开眼,答道:“依在下之见,袁术或许会往南突围。刘勋兵进汝南的消息,想来袁术是知道的。淮南、扬州乃袁术势力所及之处。便是南阳未失,然经此大败,我若是袁术,与其逃回南阳重整旗鼓,不如下淮南、扬州,以淮南之地,扬州之众,才有实力与主公抗衡。”
“不过,袁术也有可能不往南突围……”
本来刘宠和董昭、吕范等人对贾诩这番分析是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料贾诩话锋一转,等他说完最后那句话,他这番话就如同没有说一样,众人险些一个趔趄。好在各个的涵养都还不错,才没闹出笑话,
“以我军围山之势,不管袁术往何处突围,我军大可静观其变。以袁术区区万余残兵,要突破我军重围,岂不是难如登天。”
刘宠再次看了看吕范,又望了望贾诩,说道:“为防万一,可在南线增兵添将……就这样吧。”
其实正如吕范所说,以豫州兵的围山之势,袁术凭手上那点残军,不管从哪边突围都不容易。但为了防止意外,刘宠还是决定调兵到南线,以免袁术狗急跳墙,真从南线突围而去。
……
杨弘出了刘宠的大帐,并没有即刻离开刘营。
杨弘很想留下来,他劝袁术突围也是不得已,若是不突围,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但要突围而出谈何容易,好在袁术总算答应突围了。但大白天在豫州兵的眼皮子底下突围更加不易。所以杨弘才建议袁术让他出使刘营,说动刘宠再给一夜的时间。
杨弘虽有贪鄙奸佞之名,但他也不傻,他知道要完成这个任务也很难,但要是不借机下山,难道真要与袁术同亡吗?
好在刘宠总算答应了,但那时杨弘被刘宠盯得心里发慌。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刘宠识破了,他怕刘宠一声令下把自己推出去砍了。
但刘宠好像并没看出自己的心思,反而让人把自己送出了大帐。
但是杨弘出营的步子迈得很小,走得很慢。虽然监视护送他的兵卒感到奇怪,但并没看到杨弘左顾右盼刺探军营,兵卒们也不好催促。
杨弘很想说:要是被刘宠看穿了心思扣押下来就好了,这样也不用回到山上和袁术一起送死啊。
“要不要回去捋一捋刘宠的虎须,对了,他没有胡须,那要不要在刘宠大营里闹点动静,让刘宠把自己关起来,这样就不用回山上去了……要不直接回去给刘宠说,我要转投豫州,太尉就收下我吧……”
就在杨弘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转过一道营门,看到旁边有一群兵卒围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在说些什么。
杨弘心中好奇,故意往旁边走偏了一些,这才听到那个老者在说:“义之所在,乃士君子之勇……”
原来这位老者是在给这些低贱的兵卒将《荀子》的“荣辱”啊,心说这些低贱的人怎配闻听先圣之言。杨弘止不住想上去骂骂这个不把先圣之言当回事的老者。却不想那个老者的声音竟是如此熟悉,杨弘旋即大叫了出来:“可是阎公!?”
那位白发白须老者闻言转过头来,却见此人不是阎象还能是谁。敌营遇同僚,不下于他乡遇故知,杨弘和阎象都显得很激动。杨弘不顾士卒的阻拦,闯到阎象的面前,瞪大眼睛问道:“阎公怎生在此?”
阎象也同时问道:“杨君为何在此?”
然后杨弘就与阎象攀谈起来……
……
夜色降临了,杨弘迟迟不曾归营,袁术和纪灵、张勋都很着急。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纪灵走到袁术的身旁,说道:“陛下,不能再等了,突围吧。”
“是啊,陛下,只怕杨君被刘贼扣留了。”
包括袁术在内,纪灵、张勋都不相信杨弘出使的任务失败了,要不然为什么豫州兵一直到现在都没烧山,杨弘应该是完成了这个看似不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只怕刘贼看上了杨君之才,被刘贼给扣下了。
虽然袁术也担心杨弘会背叛自己。但从山头看下去,山下的各处火光除了南面比昨夜多一些,其余几个方向的火光反而要少了些。由此可见,杨弘并没有背叛自己。反而杨弘该是迷惑了刘贼,让刘贼以为山上的人会往南突围,这才在南面增添了兵马,反而在他真正要突围的方向撤掉了一些兵马。
这让袁术大喜的同时,也为杨弘深深感到惋惜,心说:杨弘真乃忠臣啊,卿若是有个好歹,待朕突围出去,将来定会追封卿为忠义候,望卿和上天保佑朕顺利突围!
……
杨弘掀开阎象的军帐走了出来,抬头望着山上,看到山上的四面火光摇曳,漫山遍野都是喊杀声。
杨弘知道袁术此时开始突围了,本来他以与阎象叙旧的名义,经得刘宠的许可,今夜留宿在阎象军帐,但与阎象细说战败逃亡后的际遇和将来的打算以后,他又如何能入梦而去。原来阎象在逃亡的路上被豫州兵所擒,但刘宠厚道,不仅让军医给他治伤,还让他在营中随意活动。
阎象也和杨弘说了,袁术大势已去,若是太尉仁慈,他将来愿用这残躯在太尉帐下做一个学官,给军中的将士讲授荣辱忠勇之道。阎象说他也看出来了,这天下终归只有太尉这样的雄主才能平定,不论是袁术还是袁绍,都不会是太尉的对手,阎象愿为早定天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对于阎象的转变,杨弘感到很惊讶。阎象可是袁氏的死忠,却不想一场大败,连阎象都会说出二袁不能成事的话。其实杨弘自己是身在局中不自知,正是因为这场大败,阎象死里逃生才看开了。
不过杨弘也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看来我杨弘弃袁术投太尉是对的。”
杨弘望着山上越来越乱的火光,喃喃道:“公路啊,但愿你能顺利突围吧,念在你我主臣一场,我杨弘并没有出卖你,并没有把你真正突围的方向告诉太尉……”
……
没过多久,杨弘看到血染征袍的张勋被押进了刘营。
再之后,五花大绑的纪灵也被押了进来。
紧接着,中军就传来擂鼓聚将的号角声。
不一会儿,有士卒把杨弘带到了刘宠的大帐,杨弘入帐就看到纪灵和张勋跪在刘宠面前,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曾经的这两位同僚都是身负重伤。杨弘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愣是没说一个字。
然后就听到刘宠大喝道:“杨弘,你可知罪!?你出使诈降,致使我军贻误战机,让袁术突围而去,今日就是活寡剐了你也难泄我心中之恨!”
刘宠的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当头砸到杨弘的头上,然后杨弘就感到自己的腿软了,整个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
袁术突围出来了,他很激动,心里也很痛。
激动的是终于逃出了生天。痛的是纪灵、张勋为了掩护自己突围只怕是凶多吉少,还有那万余忠勇之士,只怕也没几个能逃出来的。
袁术也顾不上过多地感怀,也顾不得疲惫,抽打着喘着粗气的坐骑往西北狂奔。
但袁术的脑海里尽是纪灵、张勋和那万余士卒掩护他突围的画面:
“陛下,让将士们推下滚木礌石,再四处出击,以吸引豫州兵的注意,再让末将亲自领兵往南突围,让豫州兵以为陛下决意从南面突围……”
“陛下快走,张勋甘为陛下赴死。”
“纪灵,快把陛下带走……”
“……”
“……”
“陛下,让纪灵留下来断后吧。豫州兵追上来了,若是不拦住他们,自陛下以下只怕无一人能冲出去!”
“尔等身为陛下禁军,还不速速护着陛下突围,快走!”
“……”
……
……
马超带着一支骑兵沿着梁县、霍阳山一带巡视。每次与袁术大战一起,他就和傅干、典满奉命带着梁县的兵马前往父城驻守,负责父城防线。而父城防线东南自父城而起,西北连接霍阳山和梁县,所以他们的防区很大。
但是自袁术“御驾亲征”以来,袁军都没有兵临他们的防线。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和傅干、典满还是决定一面严守父城,一面加强防区的巡视。
这次正好轮到马超巡边,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件泼天大功会砸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