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又有件大事,伐袁归来不到一年的丞相又要出征了。
丞相兵锋所向,挡者披靡,不论是军民都沸腾了。军中的将士忙着打酒买肉与家人好友狂欢,寻常百姓在争相赶往各地募兵处争夺那为数不多的募兵名额,许都内外的官吏在忙着调集粮草辎重,整个许都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忙得不亦乐乎。
其中最为繁忙的又要属袁敏和甘宁。此次南征袁敏的水师充当了先锋和运输主力,虽然这点内河水师无法和荆州、江东的强大水师相比,但此次南征将由袁敏的水师完全承担粮草辎重的转运任务。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所以袁敏转任楼船将军为先锋,与折冲将军甘宁调集颖、汝二河的水师先行南下,两河水师将在九江郡的淮水一带会集。
到了出征这日,许都又是万人相送,其中不乏爷送子、妇送夫的场面。而且挤在城里城外的人们,似乎都在伸长了脖子盼望着什么。
直到看到打着青罗伞盖和金瓜斧钺的大汉将军,护着那高大显眼的六驾马车出现在眼前,翘首以盼的人们终于爆发出了震天的叫好声,人们对着那辆六驾马车高喊“陛下万岁”,又对着那六驾马车前面骑着一匹大白马,身披金甲头戴金盔,一路向人们招手的将军大喊道“丞相万岁”。
尤其是那骑大白马的将军从人们的面前走过,人群中的叫喊声更加响亮。
于是从许都城内到城外,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是一浪高过一浪:
“陛下万岁!”
“丞相万岁!”
“丞相万岁!”
“……”
“……”
坐在六驾马车中的刘协面上的木然取代了他从皇宫出来的欣喜与激动,听到马车外面的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明显那“丞相万岁”的呼声已经盖过了“陛下万岁”的呼声,虽然明知道许都万民如此呼喊,而且那位皇叔还不制止,都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僭越了。但刘协除了一脸的木然又能如何,他很想像那位皇叔一样,掀开天子座驾的窗帘,向拥挤在道路两旁的民众挥挥手,可是他感觉手上总是使不出力气,手臂也重若万均,楞是抬不起来。
本来那位皇叔要南征,而且还奏请他以天子的身份“御驾亲征”,让他感到欣喜和激动,本来他以为这辈子都将被那位皇叔困死在许都这座黄金囚笼之中,作为傀儡和大汉的象征养到老死,但不曾想那位皇叔竟然会如此大发善心,让他御驾亲征。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天子御驾亲征若是大胜凯旋,那天子的名望会更加强盛。而且出了许都万里征战下去,说不定还可以与心向汉室的忠义之士联络,甚至可以获得外镇诸侯的投效,然后培植出属于自己能与那位皇叔抗衡的势力。
但刘协听到那一浪高过一浪的“丞相万岁”的呼喊声,他心中的欣喜和激动逐渐由木然取代了。他很明白这些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意味着什么,他没想到那位皇叔竟然得民心如此。本来他以为凭那位皇叔的强横霸道和悖逆之举,那些心向汉室的四民百姓应该对那位皇叔口诛笔伐才对。毕竟四百年大汉,想来心向汉室的士人庶民不在少数。可他没想到这些向着大汉的民心,本该是属于他的民心,转移到了前面那位骑着大白马的将军身上。
如此一来,那他心中的谋划还能有几分胜算……,再看看六马座驾旁边跟随的那位年轻将军,那可是那位皇叔的姻亲兄弟,有他日夜在自己身边盯着,自己又如何有机会收买人心。再说如今的权柄都在那位皇叔的手上,“封赏升黜皆不由朕主,朕又当如何收买人心?!难怪那位皇叔敢奏请自己御驾亲征!”
……
九江,寿春。
陈瑀接连收到了两个噩耗,其中一个是他的父亲陈球病逝了,报丧的人来到寿春告诉了他这个噩耗,作为人子,他应该辞官回去守孝三年;另一个噩耗是丞相举兵南征了,前锋舟师已经入了淮水,据前线快马传来的情报,豫州水师已经逼近下蔡了,马步军也已进入了九江。
一旦九江郡北麓的要塞下蔡失守,那么豫州水陆两军就可以长驱南下,直逼寿春。以他手上那点人马,又如何能抵抗丞相兵威。
虽然他很不情愿把“扬州刺史”的大印交出去,虽然他这个扬州刺史只有九江北部数县之地,但他头上好歹有个扬州刺史之名。一旦时来运转,能扫灭淮扬群贼,那么他就是实打实的扬州刺史了。
可这一切都无法实现了,丞相大兵来了,他也要回乡为父服丧了。
“陈牧,丞相大军到了,尔等就举众降了吧。”
陈牧可以听出来这位族兄说出这番话是何等艰难。但大势所在,便是这位族兄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凭九江数县又如何能与丞相大兵相抗。除非联合九江南部的许乾、张多、郑宝诸贼,举整个九江之力说不定才能把丞相大军挡下来。但也只能挡得了一时……
但不说九江南部群贼与自家这位族兄向来不对付,说什么也不可能尿到一起,便是以丞相对陈氏的恩德,就连他又如何能不讲良心与丞相作对。前番这位族兄在袁刘大战上就险些得罪了丞相,如今是想方设法弥补与丞相的关系还来不及,哪里还能与丞相作对。
不过陈牧还是问了一句,“兄长何不亲自出城向丞相请降?”
毕竟在陈牧看来,这位族兄能亲自出降,想来丞相会看在陈氏一门的份上不会降罪,但要是丞相兵临寿春,而这位族兄反倒避而不见,一旦丞相要问罪,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这位族兄搪塞了。
只见陈瑀摆摆手,说道:“……大势已去,而今先父又薨逝,身为人子者,哪有不回去服丧之理。自此以后,我陈瑀就留在先父墓旁结庐着书罢,天下之事与我陈瑀再无干系……,陈牧,你虽是我陈氏庶支,不过却是我陈氏难得的文武之才,就由你向丞相请降,以后留在丞相帐下,好生为丞相效力吧。”
……
寿春,北门口。
刘宠从丞相的四驾马车上走了下来,在这明显已是僭越的四驾马车后面的不远处,是天子的六马座驾。
见到刘宠迈步下了马车,陈牧赶紧率领一众官吏拜了下去,将手中捧的符印册籍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末将陈牧,携寿春文武官吏向丞相请降,今将扬州刺史大印,并九江北部八县之册籍献于丞相。”
刘宠望着寿春的北门,看着城上降下的旗帜,还有那尽数跪地请降的寿春官吏兵卒,心中是滋味莫名。毕竟这是寿春,是淮南的雄城,谁能想到就这么下了。
刘宠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名望和兵威是不是真可以叫人望风而降?要真是这样,此次南征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毕竟寿春是这样,下蔡也是这样,这两座城池都是淮南要塞,都这么不战而降,倒是给了刘宠一些自信,不过这种自信和自恋也差不多了多少了。
不过如今先后取了下蔡、寿春,南征大军就可以以此为根据,布置下一步的方略了。
刘宠把陈牧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陈将军深明大义,能举寿春归顺朝廷,若是此番朝廷能尽数收回江南,将军当属平南之首功。”
陈牧一脸激动,重重地抱拳一拜道:“末将谢过丞相,请丞相入城!”
……
一艘打着豫州书院的官船从淮水驶入了颍水,站在船头一身素服美髯的男子,经不住又回头望了望那两水相接如同双龙际会的汹涌河水,还有那沿着淮水而去的土地城池,男子在久久回望之后长叹了一声才收回了脖子,然后迎着河风,任凭船头破浪而去。
看这男子的形貌和船上的随从,不是从寿春而来的陈瑀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