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所预期,辰己和藤原依然被大阪观众们的热情吓了一跳。
在商场商演的四组艺人里,只有他们一组是不在大阪常驻活动的。
但他们得到的掌声也比其他三组要强烈和持久。
在东京感受不到这么热烈欢迎的两人一脸懵逼地不断鞠躬致谢。
在观众的坚持下,本来只打算表演“若手艺人和他的粉丝”和“勇者和他的敌人们”两个参赛选拔段子的,又表演了以前的一个段子和一个“好想成为犯过丑闻的艺人啊”的新段子。
下台后,藤原意犹未尽地对辰己说道:“要不我们演‘好想成为犯过丑闻的艺人啊’吧,演那个的时候完全就是欢呼的海洋吧!”
辰己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的说道:“拜托,我们还不清楚老乡们的偏好吗,这毕竟算是带点荤的段子,大家肯定喜欢听啊。”
藤原没有反驳,只是打了个响指,一脸淡然地说道:“相当不错,刚才拍头的时机和力度,你已经有了吐槽役的风范,都快赶上以前的我了。”
藤原从容的弯腰躲过辰己新的一击。
回道休息室收拾东西的时候,两人和其他三个组合的艺人聊了一会。
“你们是正火的时候呢,大有前途啊大有前途。”一个40出头的搞笑艺人前辈菊田茂猛拍辰己的肩膀,豪爽大笑着,力度之大差点把辰己的社恐形态拍了出来。
但没办法,他们是这四组艺人中年纪最小的,现在和自己说话这位又是艺龄22年的大前辈。
辰己只能尴尬地应和道:“没有没有,舞台表演技巧还要多多向前辈们学习才行。”
不过接着菊田茂画风一转,语重心长中带着点训教的意味:“不过啊,我还是要提示你们一点,现在正好是你们人气正旺的时候,可能得到了点观众的拥护就会有飘飘然的想法,不过最终要在漫才之路登顶还是要看核心的搞笑能力。”
他的相方西院市一也插嘴道:“是啊是啊,不能只迎合观众搞些情景喜剧啊,这些讨喜的安全牌可不能逗笑你后台的同行们哦。”
这两位就开始一唱一和地开始说些“搞笑都是坏孩子们更出色”“后台的冷场比前台的冷场更可怕”“不在大场合做点出格的事都不是搞笑艺人”的老腔老调。
言下之意都带了点“当红艺人只能得到这些不懂漫才、只看流行观众的欢呼”的贬低论调。
藤原放下手里的包一脸不忿地想走近前辩论些什么,辰己一下闪到他身前,笑着对这两位自以为是的前辈说道:“两位前辈说的很有道理,可惜之后我还有行程,不然今天我一定会向前辈们请教畅谈。对了,不如明天再来商演的时候我们再聊吧。”
菊田茂一愣,随即咳嗽了一声:“咳咳,那倒不用了。”
辰己一直坚持:“不不不,前辈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我还想向前辈们请教漫才方面的知识呢。”
菊田一脸尴尬:“明天我们不来这个行程了。”
我知道,四组艺人里只有你们一组没被续约通告,辰己心里暗啐。
辰己一脸错愕:“啊,这。。。”
一分惊讶,九分凉薄,真诚含量0%。
老阴阳人了。
菊田茂被辰己弄得下不了台,脸色一沉正待发作。这时另一个搞笑组合的一位前辈连忙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菊田桑,不能有了新人忘旧人啊,说好的一起喝酒呢?我们该出发了。”
菊田有了台阶也没继续硬犟,一脸“今天就放过你的”不爽表情,像赶苍蝇般对辰己两人挥了挥手,就转身和自己的相方及那位艺人走了,走远的过程中还不断碎碎念着“现在的若手还真是自以为是,不懂礼貌。”的怨言。
辰己全程保持微笑。
在商场门口等待录制组的辰己和藤原闲聊道:“不用向他们反驳些什么,他们是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的,直接怼回去更爽利。”
藤原有些不爽地说道:“我也明白,虽然他们的段子也很有意思,但他们舞台观众的反应明明就比我们的冷淡很多,作为前辈怎么好意思把我们贬得一文不值呢?”
辰己一脸无所谓:“你想想,这群前辈的前辈是什么人?是昭和时代的搞笑艺人们。那时候大部分先行者都是不良少年出身,羁傲不逊的主儿。在黄金时代靠着唯恐天下不乱、肆无忌惮的搞笑行径在电视界行业站稳了跟脚,开辟了江山。在那个信息相对闭塞的年代,菊田前辈看见的,就是这群人无限风光的背影,那肯定是模仿着他的前辈的风格,按他的前辈所教的行事了。”
辰己打开矿泉水灌了一口,继续说道:“只是黄金时期过了,搞笑艺人的生存空间因不见起色的经济环境而不断收缩,你还能保持‘我管观众怎么样,只要我的笑点能让后台的知音们乐不可支就行了’的傲慢吗?你不受邀了,没有剧场观众了,哪来的雅俗?这不叫尊重传统了,这就是抱残守缺。”
藤原突然有些沮丧:“确实如此,这么一想,现在的电视业界,纯搞笑的节目也越来越少了,很多搞笑节目都在及格线上波动,真的是光景不好啊。艺人工作本来就少,也难怪刚刚前辈心态失衡了。”
辰己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我刚刚也过激了,我们不是最后一组,加演了段子,虽然是金主的授意,但确实是压缩了前辈们的时间,有点过意不去呢。”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灌了口水后长叹一声。。。
“这个城市辜负了我们,我的家庭辜负了我!我一砖一瓦把这片区建立了起来,现在却没有遮风避雨的容身之处,你们电视台的人,要把我的话传达出去啊!”
扑过来的醉酒大爷一把抓住辰己的衣领咆哮道,辰己一脸无奈,又怕让开后他会对自己身后的美里做什么出格的事,只能一边把住摇摇欲坠的大爷一边好言相劝道。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赶忙上来防止大爷进一步失控,东乡则是娴熟地向附近的巡警呼喊示意。
被拉开的大爷如一滩烂泥般被周围的人架着,他含糊不清地喃喃道:“孩子他妈,我是真的气不过,我以后不会再喝了,让我见见谷枝。。。”
辰己怔怔地看着老者。
周边的行人虽然对这边指指点点,当神态上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毕竟这里是爱邻,大阪的贫民窟。
这种落魄又满怀郁愤的醉汉,可以在这里任何时段、任何角落里看到。
“这会播吗?”辰己愣愣地问身旁的美里。
美里也看着老者,眼含恻隐之意:“应该不会吧。。。我们是来采访住便宜旅馆的外国游客的,这和主旨不符。。”
辰己没有言语,趁众人散开、制作组也在忙着确认下一个行程的空隙,悄悄往靠在街角店铺角落的老人的口袋里塞了些钱。
“这是我能做的一点小事,等清醒后吃点热腾腾的饭菜吧。”
他向昏昏欲睡的老人低语道。
老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大衣。
东乡桑没看到这一幕,只是对走了过来的辰己说道:“辰己桑,真是不好意思了,这片区治安就这样,虽这老人也怪可怜的。”
语气中无所谓的成分高于同情。
毕竟霓虹集体主义盛行,认为个体的境遇不能赖集体、赖环境。
其实也可以理解东乡的反应,老人是本地工人,如果没有生活上的大变故或自己作死,大抵上还能安稳度日的。
但人生曲直,岂是外人能臆测、一言中的的。
辰己又想到了菊田前辈,不禁叹了口气,说道:“这群人,大抵是时代的眼泪了。”
东乡笑着说道:“文艺啊,这句话,以后去NhK参演节目可以用上。”
辰己苦笑,旁边把他的举动尽收眼里的美里默默地抚了一下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