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容试着运气,发现此时已是内力全无,干脆将碗中的菜一扫而光,末了拉过良玉的衣袖擦了擦嘴角:“有人在这菜中下了药,这药应当是无色无味,估计对身体也没什么害处。”
良玉铁青着脸收回袖子:“那这是补药啊。”
肖容睨了她一眼:“你运气试试。”
良玉照做,试了几次后,面色由青转黑,本想拍桌泄愤,却发现动作软绵绵的,当下啐了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被人盯上了?”
肖容点了点头:“这人绝对不是杨叔父,就凭播州宣慰司里衙差的能力,他眼下应当还未收到我们已来了永安庄的消息。”
良玉也不辩驳,回头瞧了一眼隔壁,见杨应龙仍在喝酒,眉头狠狠一皱:“这人到底是谁?他此番下这种药,想必也不想加害我们,大约只是怕我们去帮杨大人?”
肖容略微沉吟,而后肯定了良玉的想法:“左右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将杨叔父看紧了,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良玉剑眉倒竖:“你同我眼下没有内力,换言之便是,若对方有意刁难,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唔,说的好有道理。”肖容拍了两下巴掌,似是在褒奖良玉,而后又淡然收回修长的双手:“但你觉得我像是不带帮手的人么?”
良玉面无表情的点了头。
肖容挑眉,从容从怀中掏出一支不及掌心长的短笛,送至唇边吹了几声。笛声悠扬清脆,直透墙壁飘向天际。少顷,肖容又从容收回短笛,淡淡将良玉望着。
良玉被他瞧得发毛,正要问他是不是这么吹几下便会有人来相助了之时,肖容开口了:“算你说对了。”
原来肖容自懂事起便在身边养了位影卫,那影卫同肖容年纪相仿,乃是肖容在街上的乞丐堆里捡回来的,彼时只花了一锭银子并几笼包子。影卫的身世同肖容相差无几。家境贫寒且自幼不被双亲喜爱,待家中又添了弟妹之后,他便被赶了出来,街上一位老乞丐瞧他可怜便收了他做义子,只是那待他恩重如山的老乞丐并未熬过万历六年的冬天,最后葬身雪地,死前连一顿饱饭都未吃上。
影卫被肖容收留后,便一心追随肖容。肖容在府上不得宠,不敢光明正大的养他,所幸以往杨应龙来马府做客时,会私下送给他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有时是钱财,有时是可以换到钱财的物事,肖容就是用这些钱将他送入江湖大派拜师学艺,几年的磨练下来,方成就了训练有素,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肖穹。
以往两人默契极佳,但今日肖穹他似乎有些掉链子,两人打缔结盟约之日起便约好以笛声为联络信号,三长一短乃有紧要之事,须速至,眼下迟迟不见他的影子,肖容有些担忧,毕竟以往肖穹从未失约过。
正沉默时,良玉突闻隔壁传来细微的声响,她急忙起身去查看杨应龙的情况,却见隔壁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酒桌上尚冒着热气的饭菜同从桌面缓缓流向地上的酒。
良玉额角青筋直跳:“他什么时候走的?竟然连你都未发现?”
“不知,出去瞧瞧。”肖容说话间已越过良玉朝楼下而去。
去到一楼一瞧,老板同跑堂的伙计皆伏在桌子上,良玉探了探两人鼻息,见两人还活着,当下松了口气。再跑出门时,街上却已不见杨应龙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眼,肖容道:“去永安庄。”
永安庄离镇子有一段距离,两人内力暂被封住无法施展轻功,偏偏这镇子又十分偏僻,十天半月不见一辆马车不说,便是连匹马都寻不着,无奈之下,两人只得一路拔足狂奔。
肖容身形如风,腿长步大,衣袂翻飞间便将良玉落下了一些距离。他放慢步子等着她:“不如我先去,你慢慢走。”
这个提议被良玉毫不犹豫的便否决了:“不行!我还能跑!你跑你的莫要管我!”话落见肖容速度又加快一些,不禁迎风喊住他:“且慢!先将大约位置告诉我!”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时,张氏家门前已围了不少人,因她先前便已被杨应龙软禁,被宣慰司的人看守起来,此时人们正穿插着从腰别弯刀的侍卫们间隙处朝院内打量。
有孩童躲在大人身后,被捂住了双耳。众人纷纷指指点点,却不敢上前一步,交头接耳道:“方才吵的可凶嘞!我听那张氏哭声震天,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另一人踮脚朝门内张望:“这会怎么没有动静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事!要不闯进去瞧瞧?”
有人一掌拍在说话那人的后背:“你怕是活腻味嘞!这可是土皇帝杨应龙的家事!你敢跟着搀和?不怕掉了你那狗头!”
那人闻言不禁打了个哆嗦,直觉后颈冒着凉风,不敢再多言,生怕掉了脑袋。
久久不见院内有动静传来,众人八卦心思起,皆沸腾起来,跃跃欲试要朝里冲。侍卫们本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平素没有什么耐心,见眼前这帮刁民闹的越发的起劲,不由举起刀鞘向后推搡着众人:“后退!后退!”
有人不慎被推倒在地,坐起来后蹬着腿撒泼耍赖:“打人了!打人了!官老爷打人了!快来瞧瞧呦!这日子没法过了!”
肖容同良玉站在人群最后,沉默的望着眼前略显失控的场面,在听到那句“土皇帝杨应龙”时,良玉下意识攥紧肖容的衣袖,生怕他一个冲动,使出猛虎伏地式将那人扑倒在地上,而后多角度蹂躏摧残。
好在肖容似乎已习惯她以往时不时便猜忌下杨应龙给他添堵,此时面色寡淡,大约是未将这事太放在心上。
“我们进去瞧瞧?万一两人打起来了,我们还可以拉下偏架。”良玉跃跃欲试,拨开人群便要往里走。
肖容伸手将良玉拉回身边,问:“你要怎么解释你出现在这里?”
良玉一愣,悻悻摸了摸鼻尖:“那要如何进去?万一里面出了什么事……”
肖容瞧了一眼维护秩序的侍卫:“不要着急,一会换套衣裳便能进去了。”
侍卫将张氏的院门堵的严严实实,上头有令,一个时辰换一班人,一个时辰有些长,良玉两人自然是等不及的。肖容从地上捡起块碎石,快速甩出。石块正砸在一侍卫的面门,侍卫脸一黑,沉着脸问:“谁干的?”
众人不知他在说什么,俱都愣愣的瞧着他。
良玉有样学样,也捡起枚石子欲朝侍卫脸上扔。按理说若想做些什么缺德事,应当是藏着掖着的,但良玉她从不讲理,但见她大模大样的推开眼前的百姓,右脚后退半步,身子重心后移,右臂缓缓拉开,而后瞄准方才刚被肖容砸完的那个侍卫,狠狠将半个拳头大的石块扔了过去。侍卫被打的捂额应声倒地,其余侍卫见状皆是一愣,有反应快的回过神来便一脸凶神恶煞的朝秦良玉走去。
播州宣慰司的人肖容都熟,他又不想在此时暴露身份,只得拉着想同侍卫大打一架的良玉转身朝果林里跑。
侍卫不敢擅离职守,大多仍站在原地,只有少数几人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果林属镇里,平日有人看守,但因冬日鲜少有人来检查,是以护园人的日子格外潇洒,时不时便扔下大片林子去附近转一转。肖容同良玉去时正巧遇上护园人不在,两人一头扎进果林深处,迅速攀上一棵柿子树,而后屏息静候宣慰司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