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儿啊?”我取下嘴里的香烟问王叔。
“既然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我们就该离开这里了。”王叔说,“继续去浙江。”
“现在就走吗?”我挑了挑眉毛说,“现在恐怕早了点吧,你看吴林禹身上还有伤,至少等他的伤势好了再说吧。”
这小区里有水有电又有人的,现在刘伟的人也走了,我们的危险也消除了,要说突然叫我离开这里,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也行,只要你不急着带你的小女朋友回家。”王叔抽了口烟说。
“没事儿,她已经把这里当家了。”我开玩笑说。
吴林禹低头抽着闷烟,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我想的话,他肯定也是不愿意现在就离开小区的,因为有陈莉姗在。吴林禹的裤子被老陈剪开后,裤子破开一个大洞,能看到缠在腿上的纱布。裤子上沾着的血,已经凝成了暗红色,远看就像是被刷了一把红油漆上去。
“还痛吗?”我指着他破掉的迷彩裤子问道。
听到问话,吴林禹抬头望了我一眼。我这才注意到,他眼白里边布满了血丝,在血丝密集的地方,还有小血块儿。配合着他眉骨旁的伤口,这一眼盯过来,让我的头不自觉的往后移了移。
他虽然听到了我的问话,却没有做任何回答。隔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道:“留几支烟给我,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我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愣了几秒,然后尴尬的说:“好吧。”
王叔用手指拍打几下烟盒,从里取出一把香烟给他。
吴林禹接过烟,看向了我,淡淡的说道:“我没事。”
总算还是回答我了,虽然这句回答有些延迟。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于是我和王叔退出卧室,又替他关过了门。
“他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走出卧室没几步,我就对王叔道,“比如会做些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出来?”
“出了这种事情,他有点想法很正常,你让他自己想想,他能想过来的话,那就没什么事了。”王叔边走边回答我说。
“那要是想不过来呢?”我问王叔。
“想不过来的话,我们也帮不了。”王叔取出嘴里的烟头说,然后把烟头塞进了茶几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像是一朵绽放的过滤嘴鲜花一样,再也容不下一根烟头了。王叔想把烟灰缸清理掉,可又没能在客厅里找见垃圾桶。为了不再给烟灰缸增添负担,我只好把手里的烟头扔到了楼下。
走到阳台上,往楼下一望,一个人影儿都瞧不见。虽然看不见人,但能听到篮球拍打和女孩们打闹的声音。要是吴林禹没有受伤,我就能邀他一起去打篮球了。
回到客厅,王叔坐在沙发上,对我招了招手。
“怎么了?”我坐过去问他。
“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在这里住下了?”王叔捏着手腕上的表带问我。
我这才注意到王叔手上带着表,不过那表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了。听到这句问话,我想了会儿,便如实的回答说:“是有过这个想法。”
王叔摇摇头,对我说:“我又想了想,我觉得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比较好。”
王叔竟然短时间内提了两次想离开这里的想法,于是我立即回问他:“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里?”
“也不是,我总觉得在这里不自在,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王叔回答道。
“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我觉得你在这里挺好的啊,刚才看电影儿的时候,你不还没看够吗,在外边可看不了电影。”
“我问你,要是我们在这里长住下去,时间一久,会是什么样子?”
“会越来越好啊。”我微笑着说。
“那可不一定,你看,今天上午那些人一走,这小区里就没有什么能打的人了。”
“不啊,”我打住他的话说,“我们几个不还留在这儿吗?”
“对,我们几个人有会使枪的,留在这里肯定是份保障,但是,时间一久,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此话怎讲?”我疑惑道。
“时间一久,我们会用枪,占着武力优势,那李工头可能就会觉得我们有其他想法,就好比他对刘伟的戒心一样。”
听着王叔这有些不合实际的猜想,我觉得有些好笑,便说:“怎么会呢,我们才帮他打掉了刘伟,他怎么会对我们有戒心呢?再说了,李工头跟我说过,他自己是不想做这里的老大的,是大家捧上来的。退一万步讲,我们根本没有想要篡权夺位的想法,他干嘛要对我们有戒心?”
王叔听到我的回答,脸色起了些变化。显然他对我的话是不同意的,而且还有些生气。他又摸出一支烟点燃,压住情绪对我缓声道:“你不这么想,不代表他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人处的位置不一样,考虑的东西也就不一样。
王叔抽了口烟,继续道:“娄厉,我知道那李工头跟你说了几次话,不管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能全信。我告诉你,那李工头在小区里能有现在的地位,就代表他脑瓜子比一般人要聪明,绝对不是说他不想当老大,就平白无故做上老大了。你也不要以为今天上午的事,就一定是我们对,李工头和那刘伟,都是为了一种东西流血,没有对错之分。李工头对我们不错,我才选择帮他。现在事情结束了,我们再留在这里,反倒会让他觉得我们会松动他手中的权力。”
“权力,永远都是聪明人会争抢的东西,而且,权力被拿掉,就跟割掉一块肉一样痛苦,那个时候,人是什么招数都会甩出来的,我见得多了。”王叔弹了弹烟灰,语重心长道。
我先是惊讶王叔竟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又惊叹王叔能考虑到这么长远。王叔说了这么多,我也不好再反驳他的意思。我想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行吧,听你的,等吴林禹伤好了就走。”
虽然我此刻的内心仍然觉得是王叔想多了,李工头不会是他说的那样。但在王叔和李工头之间,我还是更相信王叔一些。
“他那点伤,后天就能走路了。”王叔仰着头抽烟道,“还有就是,今天开枪的人,我觉得也不会是什么善茬儿,以后这小区会被吞了都不一定。”
我点头,闭口不语,仔细在想王叔刚才的话。因为听王叔这样一说,我有种被李工头欺骗的感觉,谁知道他是真喜欢和我谈话,还是觉得我比较好骗呢?
相坐无言,一直等到防盗门被打开。李工头和周志宏正站在门口。
“今晚记得下一楼来吃饭,全都来!”李工头喜笑颜开的对我们说。
笑容里的李工头,早已松开了眉头。或许一下午的抓耳挠腮,让他想通了冷枪的来源。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就算是邀请福尔摩斯来推理,光凭几颗弹头,推理到谢顶,都不能猜出是谁开的枪。
王叔看了门口一眼,继续偏回头抽烟,没有理他。
“行。”我对李工头回答说。
“天黑就来,叫吴林禹也下楼吧。”李工头补充道,然后转过身,又走下楼去。
周志宏向李工头说了句再见,然后提着一包塑料口袋走进门来。
“真爽。”周志宏抓了抓湿润的头发说,看起来他是刚洗完澡。
“你拿的是啥?”我指了指他提着的口袋。
周志宏拍了拍塑料口袋,说:“换掉的衣服啊,我建议你们也去洗洗,可舒服啦!”
“是啊,爱洗澡的人儿有虫吃。”我开玩笑道。
天快黑的时候,段可还没有回来,于是我们推开卧室的门,准备叫吴林禹下楼吃饭。昏暗的卧室里,我晃眼一看竟没有看到吴林禹。再仔细一看,原来他裹着被子睡下了。沾满血迹的衣服,被他脱下后堆在床头柜上。
周志宏踩着床边脱下的靴子,轻轻摇醒了他。
“兵哥,下楼吃饭了。”周志宏很是体贴的说。
吴林禹弯起脖子,眯起眼睛,看向昏暗光线下的我们。他用困意十足、软绵绵的声音对我们说:“我不去了,我头痛,你们去吃吧,我自己解决。”
周志宏回头看了看我们,说:“那我们自己去?”
“嗯,”我和王叔退出了卧室,“你等会儿有什么事的话,在阳台吼就行了,反正你嗓门大,我们就在一楼。”
“嗯,好。”吴林禹拖长了音调,应了我一声。
走进楼道,果然每层楼都是静悄悄的,看来大家都去了一楼。越往下走,人声就越清晰,拐出楼道,到达一楼,就看到一扇防盗门大开着,里边还开着灯,有不少人影在屋里晃来晃去。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便一起走向屋里。客厅里摆着一张很大的圆饭桌,上面放满了丰富的菜品。李工头和几个人正坐在饭桌旁谈话,我首先就看到了他。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们。李工头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手掌,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大声道:“哟,来了,来了,我们的新朋友来了!”
坐在沙发上和饭桌旁的所有人,被李工头的掌声吸引后,就发现了进门处的我们。顿时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的向我们投来,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立即做出笑容状,回复给这些眼神。我粗略的扫视了一番,发现客厅里除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外,基本都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