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打开门的那人,就留给我一个急匆匆的背影,我连他的面部都还没有看清,就消失在进门处的走廊里。
“厉害,好厉害!”周志宏的惊呼声又从门里传来。
出于好奇,我也跨进门槛,走进屋里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寻着声音,我一路走进了屋中的卧室。我看到,有四个背影正围在卧室里的一张书桌前。果然,我立即认出,站着的那三个背影中,有一个就是周志宏无疑。一头黄发的那个人,肯定就是那黄毛小子樊星。
这群小子,围在卧室里边干什么呢,难不成是在看成人电影?那也太猥琐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这个新世纪的大学生,完全有权力和义务去制止他们这种不健康也不文明的行为。
“干嘛呢,你们?”我靠近他们,凑过头去。
我看到,书桌上摆着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现的不是成人电影,而是游戏画面。这款游戏,我看见室友玩过,名字叫做dota,是基于魔兽争霸的一张对战地图。操作电脑的人,就是辫子小杨,他头顶的辫子正顶着我胸膛下的部位。
旁边围着的三人,就是昨晚在饭桌上见过的小子:樊星和朱卫成,以及周志宏。
樊星一手撑在书桌上,听见声音后注意到了身后的我。他黄发下的眼神,朝我动了动,算是一个无言的问候。
而其他两人,专心致志的盯着屏幕,任凭我这句话消失在卧室里。祖国的花朵们,在末世中也不忘沉迷游戏啊。
“这补刀技巧,真神了啊。”朱卫成张大嘴巴赞叹道,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在他身后,“小杨哥,有空教教我吧。”
辫子小杨快速的按着键盘,移着鼠标,没有理会朱卫成的话。看他那娴熟敏捷的样子,以前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年。对了,我这才想起,李工头说过,辫子小杨以前爱玩儿游戏。书桌上的那台笔记本电脑,键盘闪着彩光,很是漂亮。屏幕的下方,有alienware几个英文字母。
“我去,这游戏玩单机也能上瘾。”我对他们无趣道。
周志宏终于听见了我的声音,他转过头惊讶道:“呀,厉哥你也来了?”
我刚想回答一句说是呀,这小子就转回头去,对辫子小杨殷勤道:“等会儿能让我玩一把吗?”
看起来,这小子只是顺便跟我打个招呼,他更多的精力,而是集中在电脑屏幕里。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有电脑就是哥啊,早知道出寝室的时候我也把电脑装进背包里。
辫子小杨和之前的态度一样,没有理会周志宏。看他那专心的样子,我觉得就算拿一把尖刀抵在他脖子旁边,他也要等着玩完这句游戏再跟你说事儿。
一阵噼噼啪啪的操作后,辫子小杨终于取得了胜利。他如释重负的把手指平放在键盘上,吐了口气。辫子小杨转头对周围三个人道:“你们谁来玩儿,电脑应该还能再玩一局,玩了就该没电了。”
说着辫子小杨就站起身,准备腾出空位。
周志宏和那朱卫成对视了一眼,虽然双方刚才都表现出对游戏的向往,但现在该轮下一人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了。或许朱卫成觉得应该表现出对客人的谦让,便说:“你先玩吧,我继续观摩。”
周志宏没有拒绝,直接就拉过凳子坐了上去。他握着鼠标对朱卫成说:“行,我玩快一点,争取留时间给你。”
辫子小杨和周志宏换过身后,看见了卧室里的我。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推开我的肩膀,走出卧室。
半分钟后,我听到客厅里响起了篮球拍打的声音。辫子小杨抱着一个篮球,出现在卧室门口。
“玩儿球吗?”他双手把篮球抱在胸前,挤压着问我。
“噢,”我有些惊悦的说,“好啊。”
他扭了一下头,就朝外迈出步子,示意我跟上他。我早就好好运动一番了,见到辫子小杨的邀请,我赶紧跟着他走出了卧室。
身后突然传来黄毛小子樊星的声音,他说:“等等,我也跟着去玩。”
我止住脚步,问他:“你不排队玩游戏了吗?”
“我一直都不爱玩这个,无聊才来看热闹的。”樊星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讲道。
我偏头看了看电脑桌前的两人,朱卫成正在屏幕面前指来划去,为周志宏指挥着战术。我笑了笑,便一手搭上樊星的肩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几个小时的运动,让我心情变得更好了。我是说,在这寒冷的大冬天里,挥洒着青春的汗水,的确是一件很让人快乐的事。
汗流畅快之后,我们三人坐在篮球架下休息。这种久违的体验,竟给我带来阵阵熟悉的感觉。我感觉自己还没有离开家,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我约上了几个小伙伴,在小区的篮球场里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对抗赛。现在正排汗散热,然后收拾好衣物回家,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等待享受母亲做好的晚饭。
当然,这只是短暂的感觉,身旁两张真切的脸庞告诉我,我脑子里的所想,都是虚幻的,是我的臆想。我将要做的,不是回家,而是准备离开这个小区,前往下一个陌生的地方。
“听说你们明天就走了?”辫子小杨递给我一瓶矿泉水,问我道。
“是啊,”我抹开额头上的汗水,接过水瓶道,“明天就走。”
辫子小杨拆开辫子,一头长发披了下来,他的头发,比我想象中的更长。他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对我道:“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谢谢。”我喝了一口水说。
“你们走了,刘伟他们也走了,这里就要清净多了。”樊星独自抱起球,又朝球场跑了去。
听到提起刘伟,我突然才想起这件事儿来,我转头问辫子小杨:“对了,刘伟不见了,李工头是怎么说的。”
“车子冲进江里了。”辫子小杨用手夹着头发说,“不过大伙儿都讨厌他,他不见了是好事,你没看见那晚所有人都很开心吗。”
“那真实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工头都给我说了。”辫子小杨淡淡道,看起来他对这件事儿也不太关心。他从额头处把头发往后抹了抹,竟露出来一个美人尖来。
“你们走了,还会回来吗?”辫子小杨又问我道。
“不知道,或许会吧。”我面对残阳淡笑着说,“这里挺好,我也舍不得离开。”
“嗯,回来了还找你一起玩球。”
最后一晚,我到李工头的浴室,洗了一个澡。温热的水,差不多让我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了。我回想起一个人被抛弃在寝室,用洗澡来缓解内心压力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怎么没觉得洗澡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情呢?
洗完澡,李工头竟为我送来一套新衣服。摸着崭新的布料,我有些惊讶,我问他说,哪来的新衣服?李工头笑着说,现在城里的商场都是他全额控股,衣服要多少有多少。他还说,既然活下来了,就该穿好点。
我很想回他话说,这城里或许不只是有你一个股东。
换好新衣服,我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给段可做足了思想工作,终于说服她明天离开小区。
那一晚,李工头又叫上我们一行人去了楼顶。之前的蓝天白云,已被漫天的繁星所替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把的人类消失,再没有了人造光源,让大气环境纯净了许多。总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数量的星星。广阔的苍穹,犹如一块黑色的巨幕,密集的星点就点缀在其中。虽说密集,但密集得梦幻,密集得漂亮。
璀璨的星河,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再去说话,只顾抬头睁大眼睛,在脑海里多映下这大自然制作出的精美画面。
这或许就是李工头的意思吧,他想用这大自然的视觉馈赠,当作临别前的礼物送给我们。
王叔坐进楼顶的黑暗角落里抽烟,不知道他想着什么。而周志宏,心里念想着和朱卫成几人一起玩游戏,没多久就下楼去了。李工头,李工头还是坐在今天和我谈话那个位置,望着天空一语不发。他胆子也够大的,这么黑暗的环境他也敢坐上去。
天台上就剩下我和段可两人,我嫌站着累,就牵着她走到另一处水泥护墙下,靠着坐了下来。望着头顶的星河,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段可说,她仔细观察过,以前天上的星星,是没有如此数量的,所以她觉得,天上的每一个星星,都是一个生命的化身,他们都还看着这个世界呢。
我说,要真是这样,我也愿意变成一颗挂在穹顶的星星,能在天上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不用到处奔波,不用为生存烦恼,哪该多好。
“你变星星了,我该怎么办啊?”段可凑近我嘴巴问道。
“我变牛郎星,你就变织女星啊。”我机智的答道。
段可朝我吻了一下,然后说:“我才不要,一年才能见一次。”
读者们可能想问,吴林禹去哪里了?这个问题,我也在想,因为我打完球后就没见着吴林禹。我所知道的情况是,段可也没见着陈莉姗。不过听王叔说,吴林禹那晚还是和他睡在一起的。
第二天,为了不打扰大伙们的正常作息时间,秉承悄悄的来就要悄悄走的原则,我们起了个大早。老陈的货车已经发动好引擎,准备送我们回到江边,找到我们的那辆小长安。陈莉姗搀扶着吴林禹,从单元楼里走了出来。吴林禹告诉我们,陈莉姗要跟我们一起走。果然,吴林禹这小子墙角还是挖成功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看的攻略。
得知这个消息,我并不是太惊讶,看他俩的样子,基本上就是要好上了。两个人的事情,哪能说得清楚呢。李大妈说得对,在如今的世界里,要是两人觉得合适,能凑一对就是一对吧。
奇怪的是,等所有人都站上了货箱,还不见李工头出现。昨晚他不是说好今天来送我们的吗,难不成被困意黏在床上了?等了好几分钟李工头还是没有现身,我们只好决定出发了。遗憾啊,我还准备跟他握握手,说句再见的。
货车没驶出几米,我们就听到前边有一辆车开动的声音。我立即撑着货箱围板探出头,果真有一辆奔驰轿车朝我们开来。驾驶奔驰轿车的人,正是李工头。
奔驰轿车在货车后边调了一个头,然后开到货车右侧。车窗摇下,李工头探出头说:“娄厉,坐我车吧,我有事给你说。”
我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心说讲再见的机会来了。我端稳枪,背着背包跳了下去,进到奔驰轿车里。
这李工头真是神通广大啊,这种豪华轿车都能搞到。但车里的香水味和之前那辆奥迪车是一样的,这告诉我,这奔驰轿车应该也是李工头的。
“书带上没?”汽车发动,李工头问我。
路过保安亭时,没有再见到王大爷的身影。
“带上了,在包里呢。”我拍着背包说。
“那就好,”李工头握着方向盘笑了笑,“发电机快没油了,我今天得去加油站看看,怎么才能把里边的油弄出来。”
我注意到李工头今天的头发忘了打理头发。想到他可能是为了赶早去取车,能送我一程,我不免有些感动。
“嗯。”我望着他的头发说。
说完李工头就打开了车载cd,或许是为了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吧。
听着cd里播放的歌曲,在老陈的引路下,我们很快回到了长安车停着的地方。李工头一脚刹车,挺稳了轿车。他侧头看向另一边,好像在等着我下车。这时,我想伸出的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伸出去了。我清了清嗓子,竟一语不发的打开了车门。
所有人都下了车后,老陈也跟着下了车。他拆开一包烟,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支烟,眯着眼睛一语不发。
“回去吧。”王叔背上枪说。
老陈给王叔点燃了烟,对我们说:“路上小心。”
李工头驾驶着轿车,在路上调了一个头,他没有从车窗里探出头,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传出:“一路顺风,遇到问题随时可以回来。”
说完,他就踩下油门,缓缓的驶出了奔驰轿车。想象中的握手道别的画面没有出面,我有些遗憾。我现在的脑海里,一直在循环刚才车里听到的歌曲。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换,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李工头或许正通过后视镜在注视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