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箱里的五个人还没有搞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见王叔收回右手,慢慢跨腿,走下了摩托车。
“那儿有个人。”王叔边说边取下围巾。
“哪儿?”我伸长了脖子,低声问道。举目失望,街道的右边是一列整齐的行道树,行道树旁是工地的围墙,刷着白漆的围墙里,就是未完工的两栋大厦楼。街道的左边,则是一排商铺,基本上都拉着卷帘门。有一辆暗绿色的皮卡货车,停在一家小超市前。可是,我没有发现有活人出现在我视野里,那辆皮卡车里我也观察过,车里边空无一人。
“那里。”王叔左手拿着围巾,递给了陈莉姗,然后用右手指出了一个方向。
我微微站起身,顺着王叔的手势看去。他右手所指出的点,就是大概八九米外的那辆皮卡车。经王叔这么一提醒,我才多放了些注意力在那辆车上。
果然,从皮卡车货箱尾部底下的缝隙,能看到一双穿着鞋的脚。眯起眼睛再仔细一看,那双脚穿的是一双棕黄色的皮靴,还能看出靴子上套的是墨蓝色的牛仔裤。王叔为什么能看出哪里有个活人呢?因为那双脚,正翻着脚掌,很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
“你下车,和我过去看看。”王叔转回头对我小声道,然后取下头盔递给了吴林禹,“其他的人,待在车上别出声。”
我点点头,拿上夹在左腿和背包里的枪,轻巧的跳下了三轮摩托车的货箱。
王叔走在前,猫着步子,朝那辆皮卡车靠去。距离不是很远,十来步的距离,我俩就走到了皮卡车的车头前。站在这里,能听到靴底拍打在地面的声音,感觉这人是在听什么音乐,脚底正跟着音乐的节奏在拍打。
奇怪的是,站在车头,偏头往皮卡车的后部望去,却见不到那人的影子。这皮卡车的货箱本来就比车头要矮一截,要是有人站在那儿的话,我们肯定一眼就能看到。不见他的影子,只能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那人矮得离谱,要么是那人正躺睡在皮卡车后边。
王叔见状,转回头,对我说了几句唇语,打了一串手势。唇语我没有听懂,但他比出的手势我倒是看懂了。王叔的意思是,他准备从皮卡车的这一侧摸过去,让我绕到皮卡车的右侧,配合他。
我点头,几个快步绕过了车头,准备朝车子的后边走去。隔着车玻璃,王叔对我扭了下头,然后就佝腰走向车后部。我也跟着动起了步子。没走几步,我就看到那人的头部。不容多看几眼,王叔和我就走到那人面前。
的确,有一个大活人躺坐在我们面前。那人躺的椅子,就是大排档里常见的那种塑料椅。他躺在椅子上,头对着我,脚对着王叔。那人闭着双眼,脸上却满是陶醉的表情。原来不只是脚,他的手也跟着在比划,全身都在扭动。如果不是瞧见他耳朵里塞着耳塞的话,我肯定会以为这人是患上了什么病症,现在病发了,正在原地不停抽搐。
但那对耳塞告诉我,眼前这个差不多全身都在抽搐的人,十有八九是陶醉在音乐里。
我和王叔很是无语的对视了一眼,我俩蹦着心跳的摸过来,结果这人还在自己的世界里陶醉着。王叔举起枪对准他,然后踢了一下他正在抖动的左腿。
座椅上的那人,感受到了这一脚,惊乍得快要跳起来。他猛然整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黑洞洞的枪口。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冷着脸的王叔,随即就快速移动着双腿,带着身下的塑料椅子往我退来。
“哟,哟,你慢点。”我立即弯下腰,横过步枪,用步枪的机匣处,顶住了塑料椅,让他不能继续往后退。
然后我腾一只手,取下他左耳朵里的耳塞,冷声道:“别激动。”
这人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耳朵了,我光是站着都能听到耳塞里传出来的喧闹,这得开了多大的音量啊。
座椅上那人明晓了他后边也有一个人,于是转过头,将惊恐的眼神投向我。他这回头一望,不仅看见了我,肯定也看到了横在他脑勺后的冲锋枪。
这人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男性,留着一头短发,短发下是有些浓密的眉毛,和粗犷的五官。虽说面相有些凶狠粗犷,但配合着利落的短发,和他下巴处的那一小撮胡子,还是挺帅气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现在的表情不那么惊恐的话。
那人注意到了脑后的枪口,再回头看看举枪不放的王叔,知道自己是被前后夹击,没有机会逃跑了。转瞬即逝的惶恐后,他冷静了下来。
他吐了口气,用手取下了另一个耳塞。取下耳塞后,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个ipod,不慌不忙的将耳塞绕到上面。他用浑厚的嗓音说:“要绑架?”
他这一连串故作轻松的举动,演得还是挺到位的。为什么说他是在故作轻松呢,因为他绕耳机线的双手,不停的在颤抖。我还注意到,他那头短发,应该是自己剪的,因为好多头发都是长一截断一截的,特别是后脑勺部分。
王叔对他摇摇头。
“那就是要抢劫了,”那人舔了舔嘴唇,用拿着ipod的右手触了触皮卡车说,“这车你们要就开走吧,吉他留给我就行了。”
我望了望身旁的皮卡车,货箱里放了不少矿泉水方便面之类的食物,可没有看见他说的吉他,可能放在车里边吧。
“你一个人?”王叔看也没看皮卡车一眼,开口问道。
我望了望周围,街道上除了被风刮动的垃圾,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这人应该没有其他同伴。
“是。”那人点头回答说,然后把ipod揣进风衣的大兜里。
王叔盯着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朝他努头说:“你站起来。”
“行,全按你说的来,大爷你的枪可要端好啊,别走火了。”座椅上的那人说着站了起来。
“抱头。”王叔命令道。
那人照做了,他双手放到后脑勺,背对着我。这人比我想象中的要高大不少,估计有个一米八出头的样子。所以他展开手臂挡住我面前,我根本就看不见王叔了。他身穿的风衣,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可又想不起来。
我看到王叔伸出一支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是在搜他的身。
吴林禹这时也端着枪慢慢走了过来,那人好奇的看向走来的吴林禹,肯定也看到了三轮摩托车上的人,他说:“你们的人不少啊,还有女孩儿。”
吴林禹走过来,和他对视了几眼,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到我这边来。
“行了,你坐下吧。”王叔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就叫他坐下了。
那人点点头,将目光从三轮摩托车的方向移回来,然后看了看我和吴林禹,又坐回了椅子上。
王叔放下枪,背到肩膀后边,他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递给那人,说:“你住在这里?”
“谢谢,我不抽。”那人摆起双手拒绝道,“我不住这里,只是路过。”
王叔收回拿着香烟的手,将香烟塞进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是这样啊。”王叔说,“那没事儿了。”
说完王叔向我和吴林禹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往回走。我看了一眼椅子上的那人,他也有些惊讶,可能是在奇怪王叔的突然离去吧。
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满怀疑惑的跟王叔走了回去。三轮摩托车上的三人正好奇的看着我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叔走回去后,右腿一跨,就又坐回了摩托车上。王叔右腿一蹬,车子又发动了起来。
“走了?”我惊讶道,然后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也站起来看向我们这边儿。
“不走的话,你还想跟他吃个饭吗?”王叔抽了口烟说。
虽然不是想跟他吃饭,但跟一个陌生的活人聊会儿天,也挺不错的啊。
“我觉得我们可以借他的车,找到车再走,这摩托挤着太憋屈了。”吴林禹建议道。
王叔取下嘴里的香烟,想了一会儿。他说:“也行,你俩过去说吧。”
我对吴林禹挑了挑眉毛,就提着枪快步走了过去。
“我叫娄厉。”我站在那人面前,伸出手道。
他看到我伸出的手,没有犹豫,直接就握了上来:“程佳华。”
我指了指旁边的吴林禹说:“这是我朋友,姓吴。”
我本想着等吴林禹自己报名字,不料他却直截了当的说:“兄弟,我们想借你的车,你看成不?”
“借车?”程佳华抹了抹短发说。
“嗯,你自己来开就行,我们那三轮车太挤。”
随后吴林禹将我们借车的理由给程佳华解释了一遍。
“当然没问题啊,来吧。”程佳华爽快的答应道。相由心生,长相粗犷的人,一般都小气不到哪里去。
吴林禹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抬步往回走,准备把车里的行李带过来。我笑着对程佳华点点头,也往三轮摩托车走去。程佳华下巴的那撮胡子,梳理得很顺,让我生出一阵想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两三分钟后,我们就背上包,转移到了皮卡车里。程佳华发动了汽车,我跟着坐进了副驾驶座里。程佳华将吉他和一个拉杆行李箱搬到货箱,让陈莉姗、段可、周志宏有空间能坐在后排。而王叔和吴林禹,上到了皮卡车的货箱里,说是视野开阔些。
“好了?”程佳华问我。
我从反光镜里看到王叔两人都上到了货箱,便说:“好了,走吧。”
程佳华点点头,将皮卡车开了出去。
“来吧,帮你们找车,我这车就是前几天才找到的。”程佳华握着方向盘,四处张望道。
我看向程佳华,他虽然看起来不像是青年,但他这一身倒是有些摇滚青年的范儿。联想到刚才的吉他,程佳华说不定是个音乐工作者呢,我便问他:“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程佳华将立着的风衣领放了下来,回答说:“你问我的工作?我毕业没多久,就在朋友的酒吧里唱歌,不知道算不算是工作。”
我这才想起,他这件风衣,《第一滴血》里的兰博好像穿过。
“对了,别叫我大哥,我今年才23,说不定还没你大呢。”程佳华转头继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