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震耳欲聋的响声,感觉把整栋楼都震得晃了晃。听响动,防盗门估计伤得不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爆炸声后,程佳华看着楼上,突然说了一句。
“啥事儿?”我问他。
“我那箱子还放在皮卡车的后边儿呢,”程佳华说,“忘了移走,你说里面的东西会不会被淋湿?”
我当是想起什么来了呢,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引得我一时无语。我说:“王叔看到肯定会给你带进车里的。”
程佳华还是有些担心的点了点头。
志娃挡在楼梯口前,闭眼捂着耳朵,堵住了我们上楼的阶梯。张大叔走上去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厉声道:“还捂个啥,都炸完了,赶紧上楼去,别挡道!”
志娃睁开眼,放下双手,睁大眼睛看向楼上,说道:“响完了?”
“你还当是双响炮吗?”张大叔说着就把志娃往楼上推。
众人一路小跑回到了五楼。木柄手榴弹果然起了作用,门锁处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估计门锁那一块儿都被炸飞了。防盗门已经被拉开,见不着吴林禹的影子,想必他已经进到了室内。
我们知道,步兵通常所使用的手榴弹,除了爆炸时冲击波产生的伤害外,还有就是溅射出的破片,能给予敌人打击。所以我们看到,在这扇防盗门所对的那扇门上,以及旁边一定面积的墙面上,嵌满了金属小破片。这种类似于小铁块儿的破片,混合着木渣,也落得满地都是。
周志宏伸出手,摸着门上嵌着的那些破片说:“这东西还能飞铁块出来?”
程佳华用鞋底摩着地面上的破片渣说:“要是刚才有个人站在我这里,就算炸不死,也得被这些小碎片刺得毁容瞎眼啊。”
“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玩炮仗,都不往玻璃瓶里放的原因。”我笑道。其实我小时候就和表哥这样做过,但还好没有闯出什么祸。
张大叔把防盗门上的大窟窿检查了一番,就戴上口罩,拉开门往里走去。我们也跟上他的脚步,挤进门里。
不出所料,房间里飘满了腐臭味。我竟生出一股喜悦感,至少,这手榴弹没白炸。屋子的装修很简朴,或者说是清贫,连地砖都没有贴。整所屋子的面积也很窄,有两间卧室,一间厕所。里面的家具,也就那几样,一张饭桌,几张木制沙发,老式的柜子堆在客厅的角落,上边放着一台彩电。
饭桌上还盖着用于挡防蝇虫的罩子,吴林禹的迷彩大包,就放在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吴林禹从一间卧室里走了出来,他边戴好塑料手套边说:“我看过了,一共四个。”
四个死人,比想象中的要多。木沙发上堆着的几件蓝色制服,就是工厂里工人穿的那种。我突然猜想到,这里可能是附近工人的合租房。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管他们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堆腐肉而已。没人想在这臭气熏天的屋子里多呆一分钟,于是张大叔脱下貂毛大衣,叫上我们开始干活。周志宏呆在原地,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日历,没有跟着我们朝卧室里移去。我便走回去问他,在看啥呢。
“我在看什么时候过年。”周志宏放下翻动日历的手,扭头对我笑道。
尸体被我们搬出了卧室,堆放在了客厅里。屋里的人,都是趟在床上,在睡梦中死去的。这对我们来说很轻松,我们只需要裹上床单和被子,再把它们抬出卧室就行了。
“接下来呢?要不要搬下去?”程佳华看着被裹住的四具尸体说。
“那太麻烦了。”吴林禹接话道。
张大叔用手臂扶了扶眼镜说:“直接扔下去吧,搬下去太累了。”
“扔下去?那会不会摔死......”我惊道,但这句话说到一半,我就意识到它们已经是死人了。
“就这样吧,”程佳华弯腰捏住床单的一头说,“我可不想搬着这些死人跑完五楼。”
吴林禹也弯腰抓住了被单的另一头,转头看向客厅的窗户道:“幸好这儿没装防盗网。”
张大叔跟着捏起了裹着另两具尸体的被单,然后递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帮助他。我慢吞吞的抓起了被单的另一头,还在考虑把尸体扔到楼下是否妥当。虽然我想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好。当然,要是叫我扛着这些尸体走下五层楼,我还是不太愿意的。
犹豫间,张大叔提起被单的一头,领着我把尸体放到了窗户前。吴林禹和程佳华一人提着被单的两端,往窗外看去。
“楼下没人,可以扔。”程佳华收回头说。
“那整吧。”说着吴林禹就咬着嘴唇提起了被单。
周志宏和志娃帮忙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些,好让窗户有足够的宽度通过尸体。但这窗户实在是太窄了,就算全推开,也达不到尸体的长度。吴林禹和程佳华只好斜着把尸体的一端先放出去,然后伸手一推,就把裹着被单的两具尸体推出了窗外。
没有两秒的时间,楼下就传来一声闷响。
周志宏探头出窗,摇头啧啧道:“听着都疼,还好他们已经死了。”
“所以要自杀千万不要选择跳楼,不仅是痛,还丢人。”程佳华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说道。
听着他们在窗台前的谈话,我也很好奇的想去看看。但张大叔用舌头对我打了个响,又提起被单,意思是轮到我们了。
学着吴林禹他们之前的方法,张大叔举着被单的另一头,把尸体斜放在了窗台上。一只不知名的黑色小虫子,顺着尸体的长发爬到了我的手套上。我下意识的松开了双手,甩走虫子。由于身体伸出窗户的那一截更重些,所以我手一松,尸体就在重力的吸引下往外滑去。
没等我走近窗户,楼下就又是一声闷响传来。我在窗户边挤出一个位置,往下看去。四具尸体实实的摔在了楼下,躺在满是雨水的街道里。之前裹住他们的床单和被子,已经被摔散开来,露出尸体本身的狰狞面目。四具尸体呈各种奇怪的姿势趟在地面,像是几具摔到在地的木偶一般。尤其是被我和张大叔扔下的后两具尸体,膝盖骨已经被折断,腐烂的小腿以一个活人无法做到的角度弯曲着。
我没见识过跳楼现场,但我估计跳楼现场应该跟眼前的画面差不多吧,就像程佳华说的那样,既疼痛,又丢人。而那几床被子和床单,盖在尸体的短裤上,绕在它们的手臂旁,如同裹尸布一般。
吴林禹踩到窗台旁木沙发的扶手上,往窗外探出了整个身子。他在外边看了一会儿说:“隔壁那户也没有防盗网,我看能翻过去。”
张大叔也伸头看了一眼,说:“应该是没问题,不过会不会有些太危险了?”
“是啊,这雨天里滑。”我摸着湿润的窗台附和道,“你腿上不是还有伤吗?”
这窗台和隔壁的窗户之间,只隔有二三十厘米的瓷砖,如果是在二楼的话,我完全有信心能翻过去。
“今早我已经把纱布拆了,没伤着骨头,不碍事儿。”吴林禹回答说,然后从木沙发上跳了下来,像是在为他的话做证词。
“不用手榴弹炸门了?”周志宏问道。
“哪来这么多,你当我这里是武装部?”吴林禹说着就把窗户往中间推去,又踩回木沙发。看来他真是准备翻过去。
“那要踩稳了,这可开不得玩笑。”程佳华正色道。
“我懂。”吴林禹舔着嘴唇,站到了窗台上。
整个过程比我想象中的简单,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吴林禹一手扣着窗框,伸出一条腿踩到隔壁的窗台上。他的另一只手,也就是左手,扣稳隔壁窗台的窗框后,就甩腿翻了过去。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看到他平安进到了隔壁的房子里,我们一齐舒了口气。看来装防盗网很有必要啊,但仔细一想这出租屋里也没啥好偷的。
然后,我们走回楼梯间,站到那扇嵌满了破片的防盗门前,等着吴林禹开门。这间屋子比隔壁那间要乱许多,但家具多了一些,至少贴有地砖。屋内只有一具尸体,我们照着之前的方法,将它扔到了楼下。吴林禹扯下了客厅里的窗帘,说是让我们将他吊到楼下,再给我们开门。
这吴林禹,原来是个爱玩儿命的主啊。
但他的臂力好,所以这也没什么问题。得益于吴林禹良好的身体素质,我们按着这样的方法,大概一上午的时间,除了二楼有一户安装了防盗网的人家,整栋楼的尸体都被我们清空了。
一上午的活动结束后,我们靠坐在二楼的窗户前休息。外面的雨夹雪还没有停,我看到程佳华脱下手套,取出昨晚那个红色小本子写了起来。
“没想到这么轻松,”张大叔取出香烟发给我和吴林禹,“多亏了这兵小伙啊。”
说完张大叔拍了拍吴林禹的肩膀。吴林禹接过烟,露出笑容,没有回答。
“finish!”程佳华写着写着蹦了句洋文出来。
“写啥呢?”我很好奇的靠到他身旁去。
程佳华收好笔,将本子递给了我:“就是昨晚写的,现在完成了最后一句,来,你来提提意见。”
我问吴林禹接了个火,点燃了嘴里的烟,接过了本子。满满的三页字,原来写的是一首诗:
我的朋友坐上九月的列车跟我告别,
他说他要去北方充满自由的草原。
他说理想的脚步不会为谁而停留,
九月的风会把他的背影吹走。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在冬天,
回到南方,
带着他十月的理想。
再见朋友,带上这瓶属于青春的酒。
还有我的吉他,不再有哀愁。
北方的风啊吹断了他的琴弦,
他回来了,却带不回辽阔的草原。
一滴不剩,这瓶名叫青春的酒。
没事儿朋友,
我们早已没有年轻的梦。
“年轻的梦?”我取下嘴里的香烟念道,“行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才艺。”
程佳华站起身来笑道:“要唱好歌,总不能唱一辈子别人的歌吧,总得带点儿原创的。”
我点头,然后又把这些字读了一遍,问他道:“你不是想往西边走吗,怎么写的是北方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