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碾上草场,远光灯所照射到的范围里,很快就看到了一车一马。
马是李彧的马,车还是之前的蓝色路虎越野车。
“等会儿你们都待在车里,我和娄厉下车。”李工头开口了,他看向我,“让我去跟贺强说,你别说话。”
“嗯。”我对他点头。
“这里怎么也有马?”辫子小杨看着被面包车吓跑的马儿说。
“我的马就是来这里领的,你要喜欢,我跟这里的主人打一声招呼,你也可以牵一匹回去。”我回答他道。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午夜时分,时针指在十二点的位置,分针停留在一刻钟多点的位置。
不停旋转的秒针,告诉我时间仍在不停流逝。
先不管贺二这手表的时间是否准确,至少这块天梭表在计时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我是接近八点的时候离开草场,午夜时分再回到这里,粗略一算,这期间过去了五个小时。我预期的时间底限是一点,现在一想,加上逃脱王玺前的那段时间,这个预期好像有点不合理。
管他呢,反正都到了城区边缘了,要晚也晚不了几分钟,烂耳朵赵总不会为了几分钟而斤斤计较吧。
“可以,”辫子小杨看着快步走进黑暗里的马儿,打了个哈欠说,“听起来还不错。”
这哈欠好像是会传染人一样,辫子小杨的哈欠一完,眼睛里还没挤出水呢,后排的三个年轻伙子也跟着打了起来。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这种时候我肯定也是早就进入梦乡了。
“就停这里。”李工头对老陈说。我们现在的位置,离越野车还有十来米左右。
李工头打开车门,对老陈说:“车灯熄掉。”
我和李工头一起出了面包车,老陈按着他说的,把车里车外的灯都关掉了,周围陷回了黑暗,但还好越野车里有灯光亮出,我们不用开手电筒就能找准方向。
没走几步,就看到越野车的门被推开了。
后座的门被打开,我便问了一句:“李彧?”
李彧的声音响起:“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睡着了。”
我打开手电筒,射出的光束好像没之前那样微弱了,亮了不少。我看到李彧从车里挤了出来,将她那把满是花纹装饰的刀插回了刀鞘里。
我和李工头继续走过去,她看到了李工头,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既然你回来了,我想我就可以回去睡觉了。”李彧捂住嘴巴,带着困意说。
我点头,将手电筒还给了她。看到她那睡意绵绵的样子,在我感动的情绪中还带有几分感激。要说我和李彧也算不上什么要好的朋友,也就是说过几句话,相互认识而已,我没想到她能在这里扛着睡意,顶着无聊,硬守了五个小时。
我叫她帮我守住贺二的原因是,我担心贺二一个人在车里,说不定会找到什么法子逃走。我放了狠话,再让他知道有人守住他,他也就不敢有想法了,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去找李工头。所以,我觉得李彧顶多守上个把小时,就会无聊得回去睡觉了。
但没想到这女孩儿选择了等我回来再走。或许是我临走前的话有股生离死别的味道,让她觉得很重要吧。
“就是这车?”李工头看了看面前的越野车说。
“嗯,他就在里边。”我道。
“那人睡着了。”李彧说,然后就打着手电筒去找她的马了。
李工头探头进入车里,看到了贺二,便又走了出来,往副驾驶座走去。
“对了,”李彧突然转回身来问我道,“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去飞机场找你女朋友了吧?”
“嗯。”我点头道。想了几秒,我又补充说:“如果最近两三天我没来找你,你还是去捎趟口信吧,内容和我之前说的一样。进城的时候,你小心一点,别骑马去了。”
我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事情不如我想象的那样顺利,假如所有人都赔进去了,只有她能告诉段可发生了什么,段可和陈莉姗才知道逃离这里。
李彧借着越野车内泛出的微弱灯光,和我对视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面包车停着的方向。黑暗里勉强能看清面包车的轮廓,更能清晰的看到驾驶座里亮起的两个红点,那一定是老陈和秦国华在抽烟。李彧对我说:“我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但听起来很危险,这种事情我可能就帮不了你了,你要小心。”
我用舌头润了润干涩无比的嘴唇,眼神里满是感动的对她点头。
说完,她冰冷的双眸移开我的眼睛,然后转过身去。李彧整理了下肩上的斗篷,哈了口热气出来,就继续去找她的马儿了。
钻回越野车的后座,李工头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后座的那支步枪也还在。
贺二果然已经倒在座椅上睡着了,李工头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想让他清醒过来。不知道这贺二是天性嗜睡,还是美梦正酣,他竟然条件反射般的打开了李工头的手,然后动了动嘴巴,侧过脸继续睡去。
李工头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拿起步枪,笑了一句:“别跟他浪费时间,大点儿劲,几句话交待清楚就行了。”
说完我便用枪管使劲儿顶了顶贺二的脑袋,总算把他从睡梦里拽了出来。
贺二很不满的嚷嚷了几句什么,然后睁开眼,甩甩头,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李工头。或许是他觉得顶灯发出的灯光有些刺眼,便伸出手臂挡在额头前,揉搓着双眼。他有些惊讶的问:“工头,李工头?”
说完他眯着眼睛转回头,如他所料,看到了我坐在后边。
李工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微笑而不语。
贺二笑了一句,吸了吸鼻子,单手裹了裹衣服说:“你还真骑着马把人叫过来了,千里走单骑啊,我服了,我服了。”
说完他动起腰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哈欠一完,他又清理着眼角的眼屎说:“那女的怎么走了,我还等着一觉醒来,找她侃几句呢。”
看着他这番态度,我真想凑过去重重的扇他一个巴掌,老子现在又渴又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却在这里美梦香甜,还有心思侃大山。
李工头低头一笑,接话道:“贺强,咱也算是熟人,我就把话给你挑明了讲。首先要告诉你的是,你跟着王玺几个走了之后,小区里的人又多了些,我现在手里,差不多有个三四十人。当然,这不算王大爷和那些妇孺老少,这三四十人都是能干架的伙子。
“你做过的,和你那个大哥所做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我听说,你新找的那个大哥,手里也就一二十个人,所以我这次来,目的就是帮他的忙,以及做掉你们全部。”
贺二听着李工头的话,愣住了表情。我当然知道,这是李工头说出来唬他的。
“我老实告诉你,你不要认为你那个大哥有多牛逼,我既然带了几车的人过来,就一定是要吃定他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应该能想到,你的大哥死了,你又是什么后果。”李工头继续盛气凌人道,“我们刚才进了一次城,但找不到具体的位置,所以我就考虑,我可以跟你算个熟人账,你要是给我们带路,而且按我说的来,事情一完,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你可以继续开这台车走,继续活命。”
“或者,”李工头抓过仪表台上的那包香烟,摸出里边的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或者,我现在就除掉你,让你的这堆肉死在车里,烂掉为止。”
说完,李工头很是娴熟的抽了一口烟。印象之中,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抽烟。或许他这番举动想要给贺二表达的就是:老子已经不是以前的李工头了。
贺二低下头,被铐住的那只手紧紧的捏在方向盘上。不知道他是在质疑李工头这几句话的真实性,还是在考虑作何选择。
“你说吧。”贺二道,然后问李工头要了一支烟。
李工头吐着烟雾一笑,然后给贺二说清了他等会儿该怎么做,以及该怎么说。
贺二抽着烟听完李工头的话,没有开腔。
“另外,在这里我先警告你。”李工头说完,又补充了一番,“如果你进去后脑袋不做主,乱说话的,他就会一枪打断你的脊椎骨。同时,他也会有时间跑回我的队伍里,全身而退。意思就是,你不要以为你很重要,我叫你这么做,只是想让整个过程快一点,我少费一点儿神,以及,能救出我想救的人。如果我想救的人没事儿,你也会好好的。”
“如果你没按我说的来,问题也不是太大,假如两队人硬拼起来,你那边会很轻松的被我吃掉,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但是,你的脊椎骨断了,到时候我也不会打死你,顶多朝你身上多捅两刀,现在没有医院,没挂号的地方,你自己明白这样做的后果。”李工头掐掉烟头,像是说完了。
贺二也把烟头丢到了窗外,他点头说:“我知道了。”
看起来,贺二是被李工头这番话给唬住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嘴上一套,做的时候又是另一套。
我把车钥匙摸给了他,示意他可以出发了。李工头一脚踢开车门,说:“你只顾往回开就是,别太快也别太慢,另几车人在城里面等着,你不用管,我们有对讲机,他们知道跟上的。”
说完李工头看了我一眼,便走下车,关过了门。
越野车发动,贺二又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然后转动方向盘,调过车头。草场里,我看到那束微弱的手电光渐渐远去,快要消失不见。李彧应该找到了她那匹受惊的马儿了吧。
我也问贺二要了一支烟,算是缓解心情,也能提神醒脑。又看了一眼表,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钟快要成一条直线了。离我预想中的时间点,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半个小时,回城应该够了吧。
一路上,贺二都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开着车。后面的老陈没有打开车灯,瞧不见他们,估计是为了向贺二营造神秘感。三四十个人,车队,这李工头也真是会编。
我取下步枪的弹匣,慢慢的把里边的子弹退了出来,揣进兜里。因为到时候要给贺二配一支枪,看起来才像是出发时的那样,才不会让他们起疑。但是,这枪里又不能有子弹,只好给他上一个空弹匣。
一路无话。
很快,车下的路面变得越来越平整,黑暗里也能瞧到建筑物的轮廓了。攥着手表,我心跳渐渐变快,估计再有十分钟,目的地就该到了。
车停下的时候,在车子左边的十几米处,就是一栋亮出灯光的楼房。我看到大厅里的灯光,以及里边儿的人影,不用说,宾馆到了。
我关掉顶灯,然后用枪抵着贺二的肩膀,让他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把手铐解开。等他归还了钥匙,我便走下车,用枪指着他,让他走出车来。贺二拿上了空着弹匣的步枪,我就用手枪抵着他的背部,示意他时候到了,该演戏了。
贺二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脖子,我的另一只手就背到身后。我俩的身体紧贴着,根本看不出我背后的另一只手正拿着枪抵在他的后背。看起来就像是,贺二抓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娄厉,举着枪凯旋而归。
“别做怪表情,别乱说话,语气不要生硬,平时怎么说话,你等会儿就怎么说话。”我微微弯下腰,对他叮嘱道。黑暗里的贺二没有回答我,他逮着我的脖子,往宾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