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蒙面人沉默了,他们默默交换着眼神,很显然已经被她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动了。
做下这件事前,他们确实是存了豁出性命搏一把的心思,但真涉及到为了这点钱付出性命,甚至付出家人性命,他们又动摇了犹豫了。
如果现在还能回头,还能有更好选择,他们为什么非要一条道走到底呢?
这些蒙面人沉默的瞬间,眼中皆露出一定程度的迷茫。
白云晞瞅准时机,继续游说他们,“我可以性命发誓,只要你们悄悄将我送回去,我绝不会再追究你们责任。相反,还会覆诺付你们三倍的价钱。”
犹豫片刻,有人终抵不住她画那张诱人大饼的香气诱惑,低声急速问道,“你说话算话?保证事后绝不找我们麻烦?不仅你还担保其他人绝不会追究我们责任?”
少女面色严肃,极认真答,“你们不过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我要追究责任自然追究付钱让你们办事的人。”
有人松口气,其中已经有两三个人神色意动,很明显已经露出被她说服的倾向。
白云晞默默住了口,适时做个旁观者。这时候,该是他们自己人内讧或动员说服其他几人,她不出声反而更好。
果然,就见有人低声劝道,“头,她说得有理,我们虽然不怕死,可我们冒险犯案还不是为了钱吗?既然换个方式能让咱们过得好点,还不至连累不该连累的人,我们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蒙着灰色面巾的男人皱起眉头,冷冷扫一眼低声游说的男人,戾声吼一句,“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接着劝说,低声嘀咕的言语中明显透出不服,“活人还有给尿憋死的理。”
“总之这出尔反尔的小人,我不做!”首领撂下话,又狠狠扫一眼其他已经意动几人,“你们真怕死,等做完这一票以后那都散了,各回各家去。”
白云晞心头倏地一凉,做完这一票?
这个男人竟一点也不心动?非坚持守信用完成她这笔买卖!
“大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能坐以待毙,眼一转,带几分鄙夷,冷冷讥笑道,“我猜,你一定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一个,所以一点也不在乎对我下毒手之后会遭到什么报复。”
“你这种人,看着坚持原则很讲道义,实际不过自私自利毫不顾及别人安危而已。”
“你这是找死!”首领男人瞬间暴怒,红了眼死瞪她。
“怎么,被我说中,心虚了?”少女非但不怕他威胁,还继续云淡风轻的口吻挑拔,“就算被我说中,你也不用恼羞成怒。你没有家小负累,想坚持原则就坚持原则,你不怕被朝廷追究,你一走了之隐姓埋名也容易,你自说得轻松也做得轻松。这本是事实,你还怕被我说出来。”
“但你只顾及自己,丝毫没有为你的这些兄弟考虑,更没有为他们家人考虑,难道不是自私自利?”
瞄见蒙灰色面巾的男人目露凶光,白云晞心底一凛,连忙道,“当然,这只是我随口猜测的。实际也可能是,你一直将他们当生死相交的兄弟,你希望能一直护着他们。只不过,若你今天真不肯尽快放我回去,以后你这个大哥想护着他们的愿望,只怕就悬了。”
差点忘了,这些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就算真有家小负累,在义气面前也有可能不顾一切。
领头的男人哼了哼,没说话,倒是另外的人阴恻恻冷笑道,“还算你这个小娘们识相,你真以为我们大哥是什么人?随便你挑拔离间?”
这话本是警告白云晞的意思,不过听在她耳里,却让她心神微定。
很明显,她刚才那软硬兼施的话,已经在这几个人心里起了不同作用。
只要这些亡命徒不是真抱成一团就好,最起码短时间她还有隙可乘。
“喂,你们几个在里面磨蹭什么?”
还不到白云晞再想出其他办法,外面突然有人极不悦的冷声喝了起来。单听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外面那人自视甚高,最起码在地位上,他自觉高出这几人一等,不然也不会高高在上训斥下属的口吻。
白云晞心凉了半截,如果眼前这几个亡命之徒除了拿钱替人办事之外,连主都做不得,她刚才不是白费唇舌。她不是怕白费唇舌,而是突然意识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不会允许她完好无损的走出这间屋子。
“拿钱的时候干脆利落,办事时却拖泥带水磨磨蹭蹭,你们是不是不想办这差事?”
又一声冷哼,越发显露外面那人心中不满。
“我们不过只拿到一半钱而已。”也许认为自己被人落了面子,蒙灰色面巾的男人立时恼怒反唇相讥,“若不满意,现我们两清算了。”
“哪那么便宜的事?银子拿了,事不想办?”外头又森狠冷哼,似乎已被屋里几个不听话的蒙面人激出怒火,“行,银子留下,命留下,事就不用你们办!”
白云晞心头寒意更甚,如此狂妄不屑的口吻,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外面不止一个人在,而且外面那伙人的身手绝对比屋里这几个高。
可她心思电转,却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外面一伙人身手比眼前这几人好,为什么还要出钱雇这几个人来办事?
难道,外面那伙人不愿意露面?她倒不至于自大到以为外面那伙人不愿意露出是不肯强她……。
对于没有善恶道德准蝇的人来说,用这种手段对付她一个弱女子,那些人大概连眼也不会眨一下。唯一可以合理解释他们不愿在她面前露面的原因,只能是他们怕她认出来。
但听这声音,白云晞可以百分百肯定,她认识的人里面绝对没有这样的。
她想不出所以然来,眼前这几人明显已经被外人狂妄威胁的口吻激怒了。
“说好的,你们出钱,我们办事!”虽然首领已经被气得额头青筋突突,但显然他颇为顾忌外面那伙人身手,只能用力咬牙将怒火死命忍着,“现在又来这看着,是不放心?”
“既然如此,我们拿一半的钱办一半的事,也没坏规矩。阁下若真想将我们兄弟几个都灭了,只怕也不容易。真惹急我们,大不了一拍两散。谁能保证到最后,阁下一定是赢家!”
蒙灰色面巾的男人也会软硬兼施这一套!
一番不肯相让的敲打后,外面果然沉默了。
白云晞心情却直沉谷底,待这两伙人达成一致目标,她就真难逃出生天了!
可是,眼下这情况,她还能再做什么?
逃跑?还是省点力气别妄想了。用钱反收卖?有外面那伙人在,这招估计也用不上。
思来想去,白云晞想得脑壳都疼了,仍旧没有想出一点办法来。
她默默无言,在动脑想办法的时候,只能先装作怯弱的模样隐含恳求看着屋里这几人。同情弱小是人的天性,希望暂时这几人不会对她动手。
“既然他们不愿意继续也不稀罕再拿另一半银子,那就让他们走吧。”突然一道温柔女声飘来,很柔婉的声音,白云晞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个女人不是应该在深山寺庙里待着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
今天这场意外是这个女人谋划的?
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小姐,这不妥!”先前那趾高气扬的男声刻意压低声音,似在对那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劝说,“事情只做一半,万一他们将今天的事泄露出去,后果堪虑。”
小姐?
白云晞心头迷雾顿见天日,她心明眼亮了,但心头却越发沉重了。
与眼前这几个用钱雇来的亡命徒不同,外面那伙人显然是家奴。这种人,往往对主子忠心耿耿,根本没有她策反的余地。
难道今天,本该她成亲的大喜之日,真要变成她的丧期她的死忌?
不甘心啊,无论如何她也不甘心!
“我意已决,绝不勉强别人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还是女子柔婉的声音,不过态度甚为坚决,那强硬口吻似乎半分商量余地也没有,“你们叫他们出来,只要他们能发誓保证不将此间的事泄露出去,那就让他们离开吧。”
“小姐!”
“好了,不用再说。”柔婉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强硬,不耐道,“将人叫出来。”
白云晞疑惑地竖着耳朵,外头声音压得很低,不过也许因为这门隔音效果太差,她专注倾耳听着,竟然将他们谈话听得七七八八。
真将眼前这几个人放走?
她怎么觉得这话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不对,这番话不是说给她听,而是故意说给眼前这几个亡命之徒听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先松懈他们的戒心。
这么说,外头那些人,果然还有后续动作。
可这猫腻,又是什么呢?
白云晞还未分析出个结果来,心头却蓦地一凛,因为这时候已经不用她再费心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