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又是圣旨!
南宫无殇皱着眉头冷下脸来,此刻,他只想破口大骂!还想找人狠狠打上一架!
但是,胸口剧烈起伏半晌,他再睁开紧闭双眸。目中除了沉沉搅动的眸光有力地凝向御案后的帝王,他什么也没有做,“父皇,儿臣想问你一句话:当年你从外面带母妃回宫,所有人都反对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儿臣无法对当年的你感同身受,但现在儿臣可以告诉你,若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尤其还是被自己亲人打着以为你好的名义活活拆散时,那种感受绝对生不如死。”
皇帝惊诧地眯了眯眼,张了张嘴在他沉静的眼神中,又再度寂寂无声。
“白云晞是我的妻,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拆散我们。”他挺直腰杆,不卑不亢道,“除非,我死。”
皇帝被他宣誓一般的言辞震惊得简直不能言语,良久,他叹口气,“你真不顾祖宗颜面甚至不顾孝义,非卿不娶?”
南宫无殇漠然扯了扯嘴角,眉梢眼角讥讽隐隐流泻而出,“不管儿臣顾或不顾,祖宗颜面长存。孝义即人伦,父皇常教导我们孝义不彰家国不和;但公理不正,则家国不复存在。”
“不知道父皇可还记得这些话?”男子略略垂眸,语声冷淡,“父皇以为,公理重还是孝义大?”
皇帝心头剧震,半晌,苦笑低喃,“公理重还是孝义大?”
他倒是想重公理再尽孝义,然而……。
南宫无殇提出往昔教诲,当然不是为了逼他做什么选择。默了默,又道,“云晞此番受惊精神不好,儿臣已经找人看过,后天是黄道吉日。届时儿臣会在宁王府再设喜堂,与她完成大婚该有的拜堂仪式。”
至于御案后这个男人到时来或不来,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来,他欢迎;不来,他同样高兴。
总之,除非他死。否则,就算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成婚的决心。
他都忘了资料所示,昨天这小子亲自将新娘抱回府……直至今天他下诏到宁王府,新娘还没有露面。
他这小子,就算昨日大婚仪式未完成,昨夜依旧没有耽误洞房花烛吗?
捏着眉心,皇帝转念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去。秦清映中了迷情香,那些贼人也中了迷情香,白云晞当时会不会已经……。
他这个臭小子,刚才问了他什么?当年带他母妃回宫时遭众人一致反对心里是什么感受?
但他当年的情况跟这小子怎么能比?他纳一个妃子又不是皇后,这小子要娶的却是宁王府的正妃。
“除了正妃,除非你你给她什么位置,朕都不会反对。”想了半晌,皇帝终妥协的寻了个折中办法。
这件事上,南宫无殇不会理会他的苦口婆心,更不会领情服软妥协,“父皇,儿臣当初带着赐婚圣旨当众宣读时就说过,此生除她一人,宁王府不会有其他女人存在。”
没有什么正妃侧妃,更没有什么美姬小妾。
他要的,自始至终就白云晞一个妻子而已。
这不行那不接受,皇帝被他气得肝疼。
冷眼瞪去,怒声道,“既然如此,那你还坚持什么?横竖不管给她什么名份,她也独冠你宁王府的后院。”
“这不一样。”他动怒,南宫无殇反而冷静地不慌不忙道,“既然非分出个正侧来,那对她就是不尊重,儿臣此生只要她一人为妻。不管是名份上,还是实际上,此志不改。”
“南宫无殇,非要违逆朕,你才觉得高兴是吗?”皇帝额头突突直蹦,头顶已被他气得隐隐冒出青烟,“你非要不顾皇家颜面不顾祖宗礼法不顾亲情孝义,非要一意孤行?”
南宫无殇面对他灼灼逼视的目光,毫无愧色道,“如果顾全了这些的代价,就是让儿臣永远失去她,那儿臣宁愿不孝。”
“好好,”皇帝被他气得怒极反笑,狠狠瞪着他,冷冷道,“好一个宁愿不孝,那朕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想将她明媒正娶回去做宁王妃?你休想。”
南宫无殇默默盯着他,良久,忽然双膝一屈扑地跪下,“既然陛下坚持她的名声有辱皇家颜面,那么她若不是宁王妃,是不是就再碍不着皇室颜面的事?”
皇帝一怔,目光绞着他跪地双膝,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你什么意思?”
“臣请陛下褫夺封号,同时将臣贬为庶人,”南宫无殇声音低沉冷漠,但神态无比坚定,他一字一顿,说得甚为缓慢,“那么不管臣娶何人为妻,都再玷污不了皇室高洁的颜面。”
“你、你……你这个不肖子!”皇帝被他气得勃然大怒,抬手指向他,大袖都哆嗦得一抖一抖,“你给朕滚!”
“臣会遵旨滚出去,不过请陛下也要记得,一定尽快下旨褫夺封号将臣贬为庶人。”
“混帐东西,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皇帝怒得随手拿起砚台就往他身上砸去,南宫无殇眼角精明地觑着他的一举一动,砚台近身时他略往旁边让了让,自然避过砚台擦身而落。
皇帝见他竟然敢闪躲,登时更大为恼火,“为了一个女人,你连江山社稷都不顾?家国忠义全抛弃?”
“你当初投身军营的热血呢?你的忠贞铁骨呢?都到哪里去了?待在这京城温柔,所有信义忠贞都喂狗了?”
南宫无殇皱了皱眉,对这个男人激愤怒骂,他不觉心虚,只觉不耐烦。
“臣当初投身从军,就没有怀抱什么忠国报国的伟大梦想。”他会从军,会离开皇城,只因皇宫里还有一个与他血脉最亲的妹妹。只因他想护她周全让她自由,也为自己谋得半生最大自由的筹码。
江山社稷不用他顾,扛起治理这片天下的责任,那是太子的事。至于守疆卫土,如果这片所谓的家国已经没有让他热爱的存在,他还用热血维护来干什么!
“你个臭小子,你滚,给朕滚出去!”皇帝大袖一挥,寒着脸侧身指向门口,“简直要把朕活活气死。”
南宫无殇慢腾腾站起来,平静无波地觑他一眼,将腰杆挺得笔直,然后迈着从容步伐一步步头也不回出了御书房。
这个暴怒中的男人不会记得下旨贬他为庶人,所以他走出去而不是用滚的,也不算抗旨。
谁失信在前,就没有资格追究他失义在后。
踏入宁王府,南宫无殇一脸冷肃的神色便似被春风吹过,眉梢眼角不自觉染了淡淡暖意。
他住的院子名松墨松,院中松柏墨竹相对而植,中间是攀爬绿植搭成的花架通道。他刚踏入从通道走到石阶,还未进屋,就见婢女启雪迎了出来。
“王妃可起来了?”
“回殿下,王妃辰时末起来洗漱,用过早膳又歇下。”
启雪福身作答,言辞简洁明了,并没有加进自己主观态度。南宫无殇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要吵醒她,我先去书房,待她醒来再禀报我。”
启雪恭声应是,南宫无殇转身要走,却听闻里面传出慵懒微哑的声音,“殿下回来了?”
南宫无殇听着这娇媚慵懒的声音,就觉下腹莫名发紧。未见娇颜,脑里已先自动浮出她玉质俏脸模样,“是我。”
他快步走进屋里,见白云晞正掀了被褥下床,身上只松松披着外袍,里面只着素白里衣,眼神一暗,立时疾步过去迅速帮她穿好衣裳。
“小心着凉。”
跟在后面的启雪见状,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捧着面盆怔怔的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白云晞瞄一眼婢女,低笑道,“启雪,将水端过来。”
启雪将面盆放在三角架上,白云晞又吩咐道,“去看看厨房做了什么点心,让人拿几样清淡的过来。”
将人赶了出去,南宫无殇低头凝着她娇俏容颜,只觉浑身热血不受控的往头顶上冲。
“云晞……。”
少女双臂往他脖子一环,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薄唇,随后巧妙一扭腰肢从他怀里出来,瞟见他失望不满模样,不由得吃吃低笑起来。
“好了,你不是刚从宫里回来?”她伸手将他拉在旁边坐下,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南宫无殇无奈一笑,考虑到她身子娇弱,实在难以承受他几个时辰狂风暴雨般的怜惜,只好捉住她双手在掌心不让挣脱,“你看出来了?”
“南宫,你就差直接在额头刻上我不高兴这几个字了,你说我看不看得出来。”
“云晞,”稍稍用力握紧她小手,神色微露忐忑,“如果……以后,我一无所有,你会不会失望?”
少女惊讶地看着他,“你这个一无所有是指哪方面?又失去到什么程度?”
眼一闭,南宫无殇狠下心来说实话,“就是没有爵位没有皇子身份。”
“就这样?”少女瞧他严肃模样,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笑了好一会,她才渐渐收住笑,不答,反而郑重其事反问,“你觉得我是冲着你这皇子身份才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