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子,此事要慎重,一着不慎,整个墨家都会分崩离析。”
苦获摇晃着手里的茶杯,吐出了一口浊气。
“老师,这件事有这么严重吗?”玄机不解的问道。
“师弟,师兄说得没错,这件事很严重。”江寒的面色凝重。
墨家子弟的排行辈次与天下学派大不相同。
寻常学派或者武道门派,辈次严格,师承关系按照血缘关系类比排列,分为师祖、师爷、师父、学生几代,同门旁系则称师叔祖、师叔等,一个学派就是一个严格有序的家族序列。
墨子兼爱天下,所有求学的子弟不分辈次,一律互称师兄师弟,墨家弟子只需要对引导自己入门的人叫“老师”即可。
所以江寒才叫苦获师兄,叫玄机师弟。
墨家四派共有八位统领,墨辩是以修文和兵学为主,都是士子高层,主攻上层路线,是墨家在各国推行教义的主要力量。
墨辩一派主要活动在魏赵韩等中原地带,主事的是相里勤、邓陵子二位统领。
墨侠以修习剑术武功为主,墨家游侠必须接受墨家严酷的训练,人人都有精湛的剑术和搏击术,是防御和诛灭暴政的倡导“非攻”的主要力量。
墨侠一派,在齐、楚、燕等国比较活跃,墨家的剑士,有四成都是燕国人,主事的是非攻院的统领苦获和神杀堂的统领公孙治。
墨匠一派,以辩物和铸造为主,注重认识论、逻辑学、几何学、几何光学、静力学等学科的研究,聚集了天下最顶尖的工匠。
其中秦海统领带领一部分匠人在齐国墨家总院提炼精盐、制作肥皂,班昱统领带领一部分匠人在秦楚的大山中炼钢。
墨商一派,以经商和救济为主,将齐国的渔盐售卖给西方诸国,将楚国的铁矿售卖给北方诸国,将燕国的皮草售卖给南方诸国……
墨商经商所得的利润,八成用来救济洪水、干旱、地震、战争等各种原因造成的灾民,两成用来墨家各派之间的运转。
墨商一派的统领是身在宋国墨家商会总部的田襄子和临淄泰丰楼总部的庖丁。
墨家商人在各国经商时得到的消息,可以通过当地的泰丰楼分部,传递到齐国临淄的泰丰楼总部,所以墨商一派,是墨家经济和消息最重要的来源。
不光是商人,就连墨家游侠和墨家士子想要传递消息,都可以通过泰丰楼。
墨家弟子,都没有身份上的尊卑之分,但却有极为严格的法纪服从,互称兄弟姐妹而不失令行禁止。
这种独有的爱心与理想,独有的平等精神与结构风貌,极大地凝聚着激励着所有的墨家弟子。
他们热爱墨家,为了墨家的信念与理想,人人都准备随时献身。
墨家子弟,皆能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这种献身精神,是天下所有学派都望尘莫及的。
墨家在各国的势力,就像是一张大网,笼罩在上空,如果能够运用得当,足以左右任何一国的局势。
但是江寒明白,想要实现心中的抱负,最大的阻力,恰恰来自墨家的内部。
他想要举起剑,去荡平这个乱世。
可这与墨家提倡“非攻”的理念背道而驰,稍有不慎,墨家就会一分为二,甚至会成为死敌。
江寒盯着茶杯,看着杯中浮起的茶叶,苦笑了一声。
“恶人总是要有人去当的,若是能结束乱世,就算是天下皆白,唯我独黑又有何不可?”
江寒的话音刚落,田玉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汤面走了进来。
“苦先生和玄机小兄弟从秦国远道而归,吃碗面条吧,这可是钜子最新研究出来的美食,就连齐国的公子都赞不绝口呢。”
把汤面放在了二人面前的桌子上,田玉儿跪坐在江寒身边的空位上,笑吟吟的说道。
苦获闻着汤面的香气,眼前一亮。
“有酒吗?”
江寒呵呵一笑:“早就给师兄备好了,五年的烧刀子,我可是自己都舍不得喝。”
江寒起身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小坛,放在了苦获的面前。
“哈哈,还是师弟懂我。”
月光斜照,照进了书房,苦获和玄机在享受美食与美酒。
江寒和田玉儿静静的坐着。
“钜子与天下为敌的时候,玉儿一定会站在你的身后。”田玉儿认真的说道。
“那我答应你以后好好练剑。”江寒眨了眨眼。
“那就请钜子先把今天偷懒落下的两千剑补上喽。”田玉儿笑着说道。
江寒脸色一苦,揉着肿起来的手腕。
“并非我偷懒,而是天公不作美,要是天气晴朗,我每天都要到院子里刺上几千剑。”
江寒嘴硬的说道。
田玉儿皱了皱鼻子:“偷懒就是偷懒,还要找借口。”
苦获捧着大碗,听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斗嘴,眉毛一挑,疑惑的问道:“钜子在学剑吗?”
江寒点了点头:“为了实现抱负,总要学个一招两式能够防身,不能再当一个无用的书生了。”
苦获放下了碗:“太晚了,剑法能练,内力真气怎么练?内力真气都是辛苦功夫,只能靠日积月累,你这个年纪才开始练,很难追上别人,最多也只能是一个二流高手。”
江寒微微一笑:“师兄,你伸手。”
苦获伸出了手掌,江寒一把将他的手攥住,苦获感受到了江寒体内浑厚的内力,脸色一变。
“这是,孟胜师兄的内力?”
江寒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没错,先生将他毕生的内力都传授给了我。”
“先生一直都劝我习武,我总当耳旁风,我总觉得凭着自己智慧能够解决的事情,何必要用武力。”
“直到先生离世后面见楚王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那些所谓的智慧,什么用也没有,被逼到了绝路上,只有自己有实力才有一线生机。”
苦获微微叹了一口气:“孟师兄用心良苦啊。”
“师兄给我讲一讲天下的高手吧。”
苦获坐直了身子,正色说道:“天下宗师有四,其一是楚国项氏的项平,项家枪法刚猛霸道,可劈山碎石,他曾一枪扫清越国的八大剑侍。”
“其二是隐居在燕国老魁,他叫什么名字无人知晓,善用双刀,刀法用得出神入化,浑然天成,他以武道扣问中原,中原侠客无一敌手,最后败在了鬼谷子的手上,回到了燕国隐居。”
“其三就是我墨家的墨子大师,墨子大师善用剑,疾风剑法已然达到圆满的境界,后又转学重剑,铸造了名剑非攻,天下罕有敌手。”
“最厉害的,也是最神秘的一位宗师,就是鬼谷子了,鬼谷子擅长什么,出身何门都无从考据,他唯一一次出手,就是赤手空拳,三招打败了老魁。”
“除了四大宗师,一流高手数不胜数,兵家名士吴起、齐国剑客黄渭、中山国上将军乐池……”
苦获洋洋洒洒说出了几十个姓名,然后自豪的说道:“天下游侠中的高手,半数都在我墨家之中。”
江寒微微颔首,江湖上的势力,墨家可谓是一家独大,可这些高手在战争中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师兄,一流高手可以抵挡多少士兵?”
“可挡数百精兵。”苦获回答道。
游侠并不是无敌的,需要换气,真的上了战场,游侠也只不过是一个实力强一点儿的大头兵。
单打独斗的搏击技巧,各国将军不如游侠,排兵布阵方面,游侠不如将军,各有各的长处。
“那师兄现在是什么实力?”江寒问道,
苦获谦虚的笑了笑:“勉强跻身一流高手。”
“我现在处于什么位置?”江寒再次问道。
“二流巅峰,空有一身内力,没办法好好利用,战斗经验丰富的二流高手就可以把钜子斩于剑下。”苦获不屑的说道。
江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苦获还真是直来直去,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二人吃完了面条,已经到了深夜,江寒让田玉儿把他们带到了客房中休息。
雨过天晴,夜空中出现了月亮。
半弯半垂的月色挂在半空,给这夜里平添了几分清冷。
江寒的怀里抱着剑,仰头看着半空,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也许是想的出神,田玉儿从他的背后走来他也没有察觉。
“钜子。”一声轻唤,江寒回过头,看到田玉儿站在那,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入夜了,别着凉了,初春的夜里还是很冷的。”
“没事。”江寒耸了一下肩膀:“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受得了这些风寒。”
田玉儿笑了笑:“钜子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不像习武之人,倒是像那儒家的书生。”
江寒把眼睛一横,骂人是不是?
墨家和儒家之间的关系可不融洽,墨子这个战国时期的第一大喷子,可是没少骂儒家。
墨家和儒家互相指责对方是禽兽,甚至是禽兽不如。
墨子曾经与孔子的徒孙有过一场精彩的辩论。
子夏的弟子问墨子,君子之间是否有争斗。
墨子说没有,子夏的学生说,猪狗等禽兽都有争斗,人怎么可能没有?
墨子说,儒家自称君子,说起来都是尧舜,怎么一做起来就和猪狗相提并论呢。
言下之意是说,儒家的子弟大概都与猪狗心有戚戚焉。
甚至连墨子一书中,都有一篇叫做非儒,是专门用来抨击儒家的。
跟随孟胜这么多年,江寒潜移默化下对如今这个时代只会夸夸其谈的儒家门生有了一些偏见。
江寒眉毛微微一挑:“田玉儿,你是想让我向你问剑吗?”
田玉儿轻笑一声:“不用内力,我让你一只手。”
江寒扭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好男不和女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