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说来奇怪,墨九还真不知他在哪里。
就像后世的环绕立体声一样,那顺巫师的声音在墓室各处都有传来,却找不到没有具体的方向,如何猜测?
她蹙了蹙眉头,问:“你在哪儿?”
那顺道:“头上,你们的头上,主墓室的上方。”
在上方?几个人齐刷刷望向头顶。
黑幽幽的,阴森森的墓室顶端,看不穿,看不透,到底什么个情况?那顺又在哪儿?
轻轻哼一声,那顺道:“说来你们不信。我在你们头顶,一壁之隔,可以看到主墓室里的一切,甚至可以操纵主墓室的机关按钮,让其运行……却始终打不开墓顶的棺椁,也进不得墓室。”
墨九昂头看了片刻,似乎有些明白了。
若墓顶使用的是类似于玻璃一样的介质,就可以从外面看清里面,里面却看不穿外面了。而刚好机关枢纽又全在主墓室的上头一层,那么“那顺巫师”所说,完全可以实现。
揉着鼻子哼哼一声,她笑了。
“巫师到是舒坦,坐着喝茶打瞌睡,看我们玩命开墓,然后再把我们一网打尽,你坐收渔翁之利,这算计,我服!”
那顺巫师许久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他幽幽一叹,像是不愿意承认的反嘲,又像是直接默认的反问,不带情绪的开口。
“那钜子是准备出来呢,还是准备饿死在里面?”
废话!谁愿意饿死?
墨九姑且相信了那顺的说辞。
如今的情况是,他们都饿了,很快就将体力不支,连走路都成问题,真正面对那顺,又何来的战斗力?
既然不开机关,就吃不成饭,她也不再和那顺啰嗦了,软绵绵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昂着脑袋对墓室的那顺道:“巫师,我们合作吧。”
那顺顿了一下。
转瞬,他也没问合作什么,就爽快地应了。
“一言为定。”
“老头儿,你挺好说话的嘛,没想到啊?”墨九调侃了一句,突然将手腕落在萧乾的臂弯里,紧紧扯住他,也示意完颜修、闯北和击西几个人照做。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问。
“巫师,操控按钮有几?”
“有八。”
“都什么样子?按什么方位排列?”
“以生铁铸成,按八卦位排列。”
“乾、坤、巽、兑、艮、震、离、坎?”
“钜子聪慧。”
“好,巫师,现在你先按这个顺利操控按钮,一个一个来,速度慢一点,将所有的都按一遍。反复几次。”
“那钜子小心了。”
那顺也是一个做事利索的人,他大抵明白墨九是要试探机关规律,没有多说废话,很快就按她说的做了。
于是,墨九几人站立的青石板,又有了动静儿。
就像玩游戏似的,一会这里出个洞,很快恢复,一会儿那里又陷个坑,又很快恢复。紧张、刺激,让人始终高着心脏……
最厉害的一次,击西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若不是几个人手牵着手,互成一排,互相拉拽,有可能她就这么掉下去,没了。
“钜子,可有看出门道来?”
那顺问得很平静,可墨九却相信,这个老头儿的心里,一定在开始澎湃,热血冲脑了——
试想一下,从他发现墓室这个机关以来,一直都找不到打开墓室和棺椁的方法,还不犯强迫症么?日思夜想,这会子恐已是强迫症晚期,早已不淡定了。
心底冷笑一声,她突兀地大叫。
“停!”
青石地面,恢复了平静。
那顺果然不再按动机关按钮了。
墓室里的几个人,神经也松懈了几分。
墨九吁一口气,镇定道:“这个墓室的机关说难也难,说简单么,倒也简单。只要想法子降下棺椁,开启棺椁,墓门就自会打开……”
这不废话么?
那顺问:“可棺椁如何降下来?外面的人,又如何进入墓室?”
墨九不答,只问道:“巫师,乾、坤、巽、兑、艮、震、离、坎——八个机关按钮相距多远?”
“一尺左右。”
“明白了。”墨九淡淡地瞄一眼萧乾,手指紧扣住他的胳膊,然后大声侃侃。
“先天八卦所主,乾居南方,数目为一,与坤相对。坤居北方,数目为八,与乾相对。震居东北,数目为四,与巽相对。巽居西南,数目为五,与震相对。离居东方,数目为三,与坎相对。坎居西方,数目为六,与离相对。艮居西北,数目为七,与兑相对。兑居东南,数目为二,与艮相对。
以上各相对的数字一合,便都为九。乾与坤合为九,震与巽合为九,离与坎合为九,艮与兑相合亦为九。九九归一,方得圆满。此墓室的机关,皆按八卦数理而轮转的。”
大家都快被她绕晕了。
击西直拍脑门儿。
“九爷,说浅显一些,浅一点,浅一点。”
墨九白她一眼,续而道:“每一个八卦象征的数理不同,故而,要开此墓机关,得先知道,墓为何墓?”
“如何得知?”
“……猜。”
“……”
那顺迟疑片刻,方问:“钜子以为是何墓?”
墨九直言,“我以为此乃离墓。”
那顺问:“若是离墓,如何破?”
墨九道:“所谓‘破’,即是‘克’。离居南方,五行为火,数目为九,与坎相对。坎居北方,五行为水,数目为一,与离相对。水能克火也——”
她突地吸一口气,拉紧萧乾的胳膊,沉着声音,紧张地加快了语速,“巫师,现在你将离位和坎位的按钮,同时摁下!”
那顺速度很快。
她话音刚落,机刮声便响了起来。
“哐”一声巨震,似乎整个墓室都在震动。
“机括开了!”
然而,落下的并非墓顶的棺椁,而是从天而降的那顺巫师,墨九等人身站的地面,却突地升起,如同后世的舞台升降一般,与那顺在半空错位,一上一下,很快便升到了墓顶洞开的地面之上。
这正是那顺先前的藏身之处。
几个人是互相牵着手的。
于是,也都一齐顺利升了空。
伴着那顺的身体“咚”一声落地,击西惊喜的叫喊。
“啊九爷英明,我们上来了!”
底下,那顺痛苦地呻吟一声,低吼咆哮。
“钜子,你竟戏弄于老夫?”
墨九哈哈一笑,潇洒地拂了拂袖子,从石台上迈入地面,看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不由凝住了面色。
这是一个仿若控制室的地方。
面积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却设计精巧,布局合理,可纵观主墓室里的全局,还有控制里面的机关……
她对老祖宗天才的想象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击西和闯北,却都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他们在下面做的事,那个老家伙都看见了?
“啊!”击西抱头怒吼。
“阿弥陀佛!”闯北紧紧闭眼。
墨九这会儿的思维全在机关上,理解不了他们的癫狂,慢幽幽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上前注视着八卦按钮,轻快地笑道。
“巫师何出此言,我哪有戏弄你?不是你一直想进入主墓室么?我完成了你的心愿而已。再说,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那么急。”
“我是想说,水能克火也,你同时按离位和坎位的按钮就会触发机关,进入主墓室了……至于,要如何打开棺椁么——”
停顿一下,她嘻嘻笑。
“我不告诉你。”
众人正听得聚精会神,哪料她突然打住?
不仅那顺抓狂,墓顶上的几个也揪揪着心,拿不太友好的视线望向墨九。
“说啊?”完颜修不耐烦。
萧乾也问她,“阿九说,怎么开?”
墨九微微抿唇,笑得娇艳如花,也得意非常。
“入墓室乃相克,开棺椁得相生——离居南,五行为火,得找与离墓相生之按钮……”
易经八卦,乃玄学之最。
近可主人体,远可主宇宙万物。
萧乾略点头,似明白了,“木生火,巽居东南,五行为木,震居东方,五行亦为木。阿九所指,是哪一木?”
墨九偏头,眸中荡开一抹蕴染的笑。
“二木一起!”
“哐哐——”
机括声再起,震动比先时更强。
几个人满带希望的眸子,看向附在墓顶的棺椁——也就是控制室一层相隔的下方。
“砰”一声。
像拉开的窗户一般,那棺椁上方的棺盖霍然洞开。
这也让陷于墓室的那顺抓狂不已。
“钜子,你放老夫上来——”
“凭什么?”墨九冷笑,“你啊,就好好在里面呆着吧,不关你十年八载的,难消我心头之恨——当然,你得有命活上十年八载才行啊!”
说罢她朝萧乾偏了偏头,走向已然开启的棺椁,弓身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狠狠抽气。
“天勒!我的老祖宗,你也太污了。”
几个人都不解地围拢上去。
那一口棺椁里,有一个女人。
哦不,一具女尸,栩栩如生的女尸。
与其他几座八卦墓一样,女尸形状完好,面部表情生动,尸体的防腐处理也极为得宜,哪怕久经岁月的洗礼,也不曾受到半点损毁。
不过,与其余八卦墓的女尸也略有不同。
这具女尸除了头上梳着的仕女髻插了一根花簪,浑身上下都一丝丨不挂,摆着一个妖娆的造型,显然与主墓室里那一副《春宵秘戏图》相同。
不得了!
显然那壁画上的人像,就是她本尊出演了……
墨九很奇怪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设计八卦墓的祖宗,会做出这般的行为,也严重怀疑,在那些耗时耗力修建的年份里,祖宗的思想在一步步变坏……毕竟墓里的仕女衣着,愈发清凉了。
“好美!”
击西低低吸着气,发出了一道感慨。
“你喜欢?”
墨九白她一眼。
“喜欢啊!”
击西捏捏手指头,就想下手去摸,却被墨九手臂一伸,格挡开来,“不要乱动!”
斜剜她,墨九一把将她丢到身后,自己站在她的位置,淡淡道:“你若喜欢,回头让你家掌柜的,也把你弄成这样,放在里面便是。”
击西面色一变。
“不了不了,还……还是不喜欢为好。”
墨九不再说话,示意萧乾过来。
这种古墓,什么东西都可能有毒,更何况棺椁里面?她不敢乱摸乱动,看着萧乾抽出一根银针,在棺口各处试探一下,又从瓶子里抖出一种带着幽香的药粉,均匀地辅洒在棺椁的四周各处……
好一会儿,等那粉末没有异常,他又朝墨九点头。
两个人全程没有对白,配合默契,好像不需要任何语言,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所想。这让围观在边上的甲乙丙三个看客,又是眼热,又是羡慕……
这时,墨九弓身探棺。
女尸一身赤条条的,被夜明珠一照,仿佛有一种诡秘的邪异之色,冷涔涔的,让她打了个喷嚏。
可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有看到仕女玉雕。
棺椁里面,并无别的陪葬物。
那玉雕哪里去了?
萧乾上前一步,轻声问:“没有吗?”
“嗯,没有看到。”墨九抬头,刚说到这里,突然看见完颜修凉凉的目光,正注视着棺中。
怔了一下,她随即莞尔,“它舅,这仕女玉雕,一个两个拿去了也无用,你不如等我得到千字引,再一并出手来抢?”
完颜修剜她一眼。
“有理。”
“聪明人,本该如此啊!”
阵营不同,这样的玩笑,其实也并非玩笑。
墨九抿抿唇,继续在女尸身上搜索。
虽然八卦墓的仕女玉雕,体积并不大,可这一具僵硬的尸身,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半块玉……
“他娘!”完颜修又突然开口。
这个称呼,吓了墨九一跳。
也让萧六郎本就难看的脸,更幽沉几分。
一般来说,只有夫妻间才会用这样亲密的称呼,可墨九叫完颜修“他舅”,是从狼儿来称呼的,那完颜修来一句“他娘”,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
一时间,墨九竟无言反驳。
而完颜修微微一笑,已然走近她身旁。
“我先头是想提醒你,多注意细微之处——”
“细微之处?”墨九一愣,“是指何处?”
完颜修没有回答,目光再一次调向棺椁之中,那一双眸子里,似有一种幽幽的光芒,散发出来,牵出一抹淡淡的邪魅色彩。
墨九突地悟了。
与他的视线一道,看向女尸紧紧闭合的两条腿中……
仕女玉雕藏身于此,确实令人防不胜防,也把墨九震了个措手不及,欲哭无泪,除了对祖宗深深佩服之外,她简直无力吐槽这个设计和创意。
含玉于口呀!
需要多大的污力,才能想到这般行事?
又需要多大的污力,才能想到这个?
她回头看向完颜修,轻轻抿唇。
“三爷不愧污神转世,取玉雕,就交给您了!来!”
从“他三舅”变成了“三爷”,墨九这司马昭之心,也算路人皆知了。可完颜修哪儿来那么傻?他眉目淡淡,风姿卓绝地抱着狼儿,面不改色地道出两个字。
“不空。”
“……”
“且,萧兄乃医者,最宜做这事,万一有毒呢?”
“……”
萧乾躺着中了枪,自然也不会当着墨九的脸儿去取这个仕女玉雕。他回头,盯着微微阖眼念经闯北。
“你去。”
闯北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是他?
嘴皮动了动,看着萧乾冷漠的面孔,他没有反驳,又回头看向被墨九拨到一边正在撅嘴巴的击西。
“阿弥陀佛,阿花……”
“不帮。”击西打断他,回答很快。
闯北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贫僧帮你那么多……”
击西斜斜扫他一眼,撇了撇嘴唇。
大抵也想到了一些他的好,她哼一声算是妥协了,“那好吧,我来帮你取。不过下次你得让我睡,还有,不准那么快就完了。”
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
不仅闯北囧得面红耳赤,就连墨九和萧乾几个人也都傻傻地愣住了。
哪有这样的人?
就算墨九经常玩笑,但大家都知道她本就一肚子坏水,说什么也都不奇怪。
而击西是用一种纯洁无邪的语气,天真娇嗔的说来的,就好像她睡闯北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闯北同不同意没人知道,反正击西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说完就轻松完成了这一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将仕女玉雕取了出来。
有玉雕在手,也终于有了佐证。
墨九所料不差,此墓确为离墓——
“阿弥陀佛!”
闯北的佛法普照不了击西,她听命地将仕女玉雕放在随手的一个香囊里,装在身上,不停朝闯北挤眉弄眼,然后看墨九张罗着将棺椁复位,就要离去,又喊了一声。
“九爷,我们就不管那顺老儿了?”
“管不了——”墨九冷漠脸,“等九爷先出去填饱肚皮再说。”
“那你也不管小王爷么?”
“……”
击西话音一落,墨九不由叹气。
主墓室里的那顺巫师,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无知小儿,还不赶紧放老夫出去?”
是啊~小王爷宋骜在那顺手上,墨九怎么会不管他啊?可这句话让击西突然一提醒,不就让那顺知道她很在意么?
一个人一旦在意某个东西,就有了短板。
墨九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短板握于别人手上。
看击西完全不明白个中关键,她摇了摇头,浑不在意的道:“你急什么?找到宋彻,就有办法找到宋骜。我又不必倚仗这个老儿……”
“你不倚仗老夫可以。”那顺嘶哑的声音,从主墓室里传来,“可萧老六……恐怕就不得不倚仗老夫了吧?”
一句萧老六,把完颜修骇了一跳。
然后,他恍然大悟般,看着萧乾咬牙。
“怪不得,老子便说嘛——”
萧乾与他相视一眼,沉声对那顺道:“巫师很有自信,奈何对萧某而言,这世上除了一个墨九,任何人都可有可无。”
“哈哈哈哈哈——”
那顺在笑,那笑声像渗透着数千年的恨意与怨气,从主墓室直传入控制室,震得人头皮发麻。
“你会来求我的,我等着你——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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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拿到仕女玉雕,墨九等人从那一间小小的控制室出来,绕过一段弯弯曲曲的甬道,一路沿着斜上的石阶,再一次回到了他们陷入地底时那一个巨大的空间。
落下时,山崩地裂,烈火灼烧。
而此刻,一切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空间里,除了一股子焦味,还有两个一动不动的人。
那男子乍一看就是小王爷宋骜,他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长发沉沉坠地,他却恍若不知。在他的身后几步,一块烧成了焦黑色的石头上,盘腿坐着一个女子,轻纱缠发,瘦削玲珑……显然正是彭欣。
“是彭姑娘——”
击西是第一个叫喊出来。
而后,彭欣听见声音,肩膀一僵,便抬起头来。
“墨九?”
他们几个人乍然从地底冒出来,彭欣和宋彻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么冷不丁撞上,各自愣了一瞬,随即墨九就灿烂了笑脸。
“你怎么在这里?彭欣,能见到你太好了。”
数月未见,彼此都经历了人生的大苦大难,再一次于墓底相逢,那千般滋味儿万般情绪,最后出口的也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句。
“是啊,我在这儿。墨九,能见到你真好。”
两个女子在一边寒暄,那边萧乾和完颜修可没有对宋彻客气,就在她们说话那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剑一刀已然出手,冷森森地劈向了宋彻……
然而——
宋彻僵直着身子,并没有如他们预想一般,轻松躲开。
他动也不动,目光幽冷地盯着萧乾,长发半掩的面孔,苍白如鬼魂一般。反倒是彭欣,娇喝一声,猛地站起,扑倒在他的身上。
“刀下留人——”
------题外话------
还有364天就到中秋节了,想想上一次中秋节,和众美相戏,仿佛还在昨天……
叹时光易老,岁月催人,生命也极是无常,愿我们锦宫的小主,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珍惜时光,莫相辜负。
另外和小主们说一下,明天二锦有点事,耽搁了这么久,墓地挑来挑去,孩子他爸终于要入土为安了。
下葬之后,还会有一些繁琐之事,如果没有更新,还请谅解,我尽量争取。